寒冬裹衣躬床前,
一本书炉心上燃,
阴阳两界寄梦幻,
七色人间化紫烟。
忽然,我不知不觉舒舒服服地来到了天堂——
不知托哪辈子的福,尊贵的玉皇大帝竟走下神坛,亲自到会议室接见了我,说要开什么座谈会,与同时到天上来报道的同志们一起聊聊,畅谈一下凡界的人生感悟。
我感到希奇,禁不住笑出了口:连上帝老儿都知道搞“政治活动”,看来“大学习大讨论”的威力太大了,都影响到美妙的天堂了。
大讨论开始了。
大腹便便的老钱是同我一路上天的金融企业钜子,首先发言,直白地说:“我白手起家,历经波折,跌倒又爬起,顶住金融危机,积累了偌大财富,靠的是头脑灵活,紧紧抓往机遇不放。”
比我早一天上来的著作等身的大文豪舒硕,扶了扶夹鼻眼镜,慢悠悠地说:“重要的是,感谢生活,思索人生,精心构思,笔耕不辍。”他创作的系列小说,如城砖般的厚重。
身上还穿着青兰色工作服的发明家杨仰紧皱双眉,无限感慨:“嗨,人生最大的乐趣,是探索未知的奥秘。”他在凡间的发明,大到尖端技术,小到日常用品,形形色色,千奇百怪。
大家滔滔不绝讲述各自的经历,满脸风霜的流浪汉刘露听得兴趣盎然,禁不住微微晃动腰胯打着节拍,心里哼起欢快的民谣。从表情而论,我知道他对自己的一生也很满意。
我正要发言,主持人向我摇摇手,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上帝吧。
上帝非常理解人意,朗声总结道:“讨论的热烈,非常好,只要说实话,感悟人生栏目有深度。祝贺大家度过了充实的一生!你们现在虽然到了天堂,可是,仍然有两个抉择,可以一直留在“无差别境界”的天堂里,尽可享受优美的风光、舒适的神仙生活;当然亦可以再次投胎,返回尘世……”
天堂虽然美绝美奂,但毕竟太冷淡清贫了。上帝此言一出,我们这些人一个个把报告递了上去,要求“重投人身”。不愧为上帝,慈悲为怀,一一放行,岂不知,这老儿也在盘算着天堂上的经济消耗账目。
——刹那间,老人便变为婴儿,呱呱落地,像小罗卜头似的渐渐长大。
说也奇怪,不论生于何种家庭、处于何种境遇,他们仍然干着老本行。
——企业家老钱仍热衷于金钱盈利;
——著作家舒硕还喜爱舞文弄墨;
——发明家杨仰手指发痒,非得不停地捣鼓钻研;
——流浪汉刘露脚头很野,只想四处闲逛。
也许都是驾轻就熟吧!
但,心态不同了——
企业家在聚积财富时,处处附庸风雅,建沙龙,办讲座,把文学视作金钱的娼妓;
大文豪在写作之佘,创造性地撰写了“艺术十八法”,广招门徒,收费培训;
发明家鼓捣起了窥视镜、méng_hàn_yào、兴奋剂、有毒化妆品;
而流浪汉呢,成了盗墓贼、偷猎者,要想来钱快,甚至干起了剪径的勾当。
我突然之间发现,似乎一切都错了位——
文学家成了商人,
商人成为文学泰斗;
发明家成了卖假药的,
卖假药的个个变作建树卓越的发明家。
即使潇洒走天涯的流浪汉,亦在昏天黑地大做发财梦。
多少年之后,他们再一次告别尘世:一个个丑恶的灵魂,飘飘悠悠,晃晃荡荡,像污水泡冉冉浮起,如氢气球缓缓升空。
四顾茫茫,
云雾迷漫,
他们再也找不到天堂,
他们再也见不到上帝了。
“啪”地一声,
失落的天堂梦被激荡的气流击碎,
化为尘灰,
落入黝黑的深谷,
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时候,我被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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