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郑三州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去,为他理论。
他也看到了郑三州。
如同当年每次走进那间小酒肆那样,他对郑三州微笑了一下。那一笑,看在郑三州的眼里,仿佛是他在对他说,他好怀念他的酒。那一笑,让郑三州怔在了当场。等他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押着他离开了。
从那一天开始,不是江湖人的郑三州便开始着意留意江湖的消息。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已经扔下了酒业的郑三州重操旧业。他要他再喝到他酿的苦艾酒。
终于有一天,江湖上传来消息,他洗清了冤屈,大破了金钱帮。
那一天,只酿酒不喝酒的郑三州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痛饮了三天,醉得死去活来。随后,郑三州回到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地方,开了一间和当年那处简陋的小酒肆一模一样的酒肆,等他回来,喝他酿的苦艾酒。
他来了。他真地来了!带着他最好的兄弟和最亲密的知己,带着两个和他一样的传奇,他来了!
那一天,他多说了几句话。他说,他的酒,好。他说,他要让他的兄弟和他的知己,一起来喝他酿的他喜欢的苦艾酒。
那一天,他们三人和他,围坐在那张被擦得光亮的小桌旁,从午后一直喝到日落。
那一天,他咳得更厉害。郑三州想劝他少喝点儿,但他的兄弟和他的知己,却都只是微笑着陪他不停地喝。
当他们起身离去时,郑三州想要跟上去,和他一起浪迹江湖,为他酿酒。但他又用一个微笑止住了他。
郑三州知道他的意思。那是他的江湖。那里,有太多的凶险。
那是郑三州真正地最后一次见到他。
从那以后,郑三州便开始了他在酒业之上的疯狂扩张。他不能去打探他的消息。他是神龙。神龙的世界,不容打扰。但郑三州可以将酒卖到所有有人的地方,让他能够喝到他喜欢的苦艾酒。
大掌柜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郑三州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说道:“继续说吧。我在听。”
依然听不到声音,郑三州睁开眼,却见面前站着三个戴面具的人。中间的一人,戴的是一个笑容可掬的弥勒面具。左右两人,戴的却分别是两个凶神恶煞的面具。那位大掌柜站在一旁,面色苍白。
郑三州躺在竹躺椅上动都没动,懒洋洋地问道:“求财?”
戴弥勒面具的人笑道:“求命。”
郑三州的身体微微一僵,问道:“有仇?”
戴弥勒面具的人说道:“无仇。”
郑三州问道:“有怨?”
戴弥勒面具的人说道:“无怨。”
郑三州神色不变,问道:“何用?”
戴弥勒面具的人赞道:“只是与他喝了一次酒,便有这般气魄了么?”
郑三州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从躺椅上坐了起来,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了他?”
戴弥勒面具的人反问道:“你富甲三州,坐拥亿万身家,可尽享人间繁华,真地不怕死么?”
郑三州的眼中,光彩更甚,笑道:“怕。怕得要死。只是,我在人间为他酿的酒,够他喝了。我要去阴曹地府,酿好苦艾酒,等他百年之后来饮。”
戴弥勒面具的人笑道:“你放心。此去黄泉酿酒,你要快一些了。莫要等他来的时候无酒可饮。”
郑三州哈哈一笑,说道:“你也放心。他那样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倒是你们,哈哈,我在奈何桥上等你们。不过,你们可别想喝到我酿的酒。”说罢,郑三州复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轻轻地哼起了小调儿。哼的,居然是《春风醉》。
戴弥勒面具的人叹了一口气,手一挥,郑三州的人头滚落在地。
戴弥勒面具的人转过身,对着那位双腿直打颤的大掌柜道:“七日之内,郑三州名下的所有产业,尽皆为他缟素。若有一处做不到,我回来找你。”
说罢,三个戴面具的人缓缓走了出去。
场中,只剩下一个瘫软在地的大掌柜和身首异处的郑三州。
郑三州的头颅旁边,插着一柄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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