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下过一阵寒雨。
整片草原都冰冷,冷得令人心碎。
寒水淌下翠叶,撞进泥泞的小路,路中竟是红色的。
那是血!
鲜红鲜红的血就从尸首中奔出,淌湿了整条不归路。
仇蓉一路向前。
她走得很快、很专注,甚至没去瞟一眼尸体。
天气冰冷,尸体更寒。
她还有什么可看?任谁风华绝代、雄姿英发,到头来也落个最憋屈的死法。
她每夜都会被恶梦惊醒,蜷起那双纤细洁白的腿儿,不停地颤抖。她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都因为那一天的亲眼所见。
当外敌被镇压后,无人为他歌讼,迎接他的是囚车。他鲜红披风和破烂一样稀松地耷拉着,密密的胡茬,满脸的污血。
大将军公乘踏月被押上囚车那天,整个中原沸腾了,痛骂他的民众绵延了数百里。
这莫大的耻辱。
可他没有任何表情,他就像一具雕像。
至少雕像还能刻画出表情,而他无论怎样挤眉弄眼,给人的感觉也是一样冰冷。
无论被硬石砸断鼻梁,还是被烙铁烫进嘴里,他始终闭口不言。
心已死,
安能再言?
囚车缓缓地到达刑台,当公乘踏月被押上去时,他已是一个血人。银白色的头发沾染了秽物,与他的鲜血凝在一块儿。
“通敌叛国,就该斩!”按律刑罚,他被赤裸裸地绑在烧红的铁柱上。
后背“哧啦”作响,他目如死灰,旁边两人开始用三寸的刀尖割他皮肉,按刑要割整整三千六百刀。
公乘踏月一声不吭,任由他们剜下一块又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第一千两百七十三刀,他已成了血人,浑身找不到一丝完整的地方,连那头银白色的头发也被柱子烫烂,弥散着焦灼的恶臭。
他仍没有说一个字。
望着流水般的人潮,他眼睛终于闪出一丝异光。
他究竟看见了什么?
一个高傲如他的人,任何拷打、酷刑都不能令他哼出一个音节。
一个清洁如他的人,哪怕身处最污泞的泥潭,也保持着心中那片净土。
可他竟然为之动容。
在谩骂攒动的人群中,有个很娇小的银发女童。
她就立在那里。
他们只望了一眼,公乘踏月却觉得这一眼真是短暂。他终于喝出惊天动地的三个字:“我!无!罪!”
但是你们信么?
他甚至来不及记住她的容颜,人群就已将她淹没。
人都涌上邢台。
他们提着挫刀、钩爪。
他们谩骂着、挥舞着。
整座皇城的男、女、老少都在啃咬他的血肉,他们一边谩骂,一边就像野狗一样将昔日的大将军团团围住。
记得那天,皇城格外地冷。
洋洋洒洒的白雪从云霄洒落......有人说那是大将军的怨灵,因为当他们看见这洁白无瑕的雪花从身边呼啸而过的时候,他们定会想到那位白盔银发的战士,一直从边塞打到了草原,无人可敌。
仔细一想,他会是做那种事的人么?
没人知道。
可最伟大、最无私的将军被自己拼死保护的人饮血啖肉而死,却是不争的事实。
雪一直飘,从清晨飘到午夜。
整座皇城银装素裹,更有数千只白鹭长留于处刑台,挥之不去,杀之不去,其悲啼闻之心碎,在边城也能听见。
就在那夜,她独自踏上了小船,朝穹笼山泅渡而去。
积雪将她的双手冻得通红。
寒风仿佛将她的面颊割成千百块。
甚至是黑夜!黑夜已令她迷失......她眼睛看什么都是白色。
白色的雪,白色的血,白色的江面,白色的山峰,白色的头发......她已临近疯狂。
就在白雪纷飞的夜空,竟有一颗星辰闪烁。
天地纵然苍茫,也有这颗明星亘古长存,她晓得那颗星星永远指着北方。
北方的尽头是边塞,当年公乘踏月就一路向北,令任何敌人心惊胆碎。
幼时的仇蓉喜欢窝在他暖和的臂弯间,听他讲行军的故事,“你看天上最亮那颗星辰,当年我就靠着它,将那些野人赶进冰封万里的北极。”
仇蓉睁大那双明亮的眼睛,道:“它不会累吗?”
公乘踏月道:“不会。”
仇蓉道:“难道它不要吃饭睡觉?不要入寝吗?”
公乘踏月道:“也不会。”
“它一直就在那里,我马上就要走了,你见到那颗星辰,好似见我一样。”
她的眼神很快黯淡下去。
他又披挂,一身银色戎装、纯白无暇的长发一直散到腰间,就像那颗最明亮的星辰。
白色的身影融入了黑暗。
战士的宿命就是黑暗。
一旦上了战场,又有几人能如那北极星,从不迷失自己的方向?
林中旮旯在响动,她回头射出一箭,一箭就将埋伏的哈萨克族人射穿心脏而死。怎料树上忽然袭来一阵阴风,竟是暗伏在树上的敌人一刀劈下,劈进她的肩头。
如此一刀的力度,起码砍进了骨头。
可她死死扼住此刀,冷冷一笑,左手从腰间抽出短刀劈进了偷袭者的侧颈。
这一刀快中求狠,已是偏激,那人双眼瞪大,已然死在地上。
又从林中立起两人,吹出毒镖。
仇蓉翻身一滚,用大树作依靠,一边将短刀猛地拔出肩膀。
这柄短刀用的精铁,很明亮,她以刀身作镜,照出偷袭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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