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十三岁之前的记忆,胡锦绣一直和母亲、弟弟住在乡下田庄中,在外行商的父亲偶尔会回家探望他们。
母亲叶氏在闺中时略读过几本书,平日里便教导子女习《千字文》、《太公家教》,继而让锦绣练了刺绣、烹饪等技艺。
按说,商户家的女儿习得这些也足够了,可弟弟二郎在年满六岁时却需正式开蒙念书,因而母亲便和父亲商议要带了子女搬进城去。
“咱们家的儿子就算不能考科举也需寻个良师,不然,怎能传承家业?”斜倚在床的锦绣忽然就想起了阿娘当年说过的这句话。
而后,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就再也不复往日的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波折四起继而彻底步入深渊。
还没等到父亲接他们回城弟弟就出了意外幼年夭折,等到了城里,锦绣却发现那地方并非自己心心念念华美富贵的家,反倒是个阴森可怕的宅子。
阿娘也不再是“母亲”——她竟成了父亲的妾!自己则从胡家嫡长女“元娘”,变为了“外宅生的小贱人”。
再然后,阿娘日益憔悴继而缠绵病榻,她被异母妹妹撺掇父亲送给了家有悍妻的魏五郎……思及此处锦绣忽然觉得胳膊一阵火辣辣的疼,挽袖一看皓腕素手却并无任何不妥。
只是,这手腕上却戴着闺中时阿娘给的碧玉镯,锦绣清楚的记得这镯子在她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摔碎了。
这是梦吧?让自己在死前回到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暂做逗留?
锦绣翻身下了床,在xiè_yī外随手拿了一件嫩绿色衫子披上,正欲四处走走看看重温儿时记忆,却听到屋外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
有一妇人正轻柔、温和的笑道:“不知元娘醒了没?这孩子太贪睡,将来出嫁了可怎么办……”
此人口中说着的是埋怨话,语调却溢满了慈爱之情,听在锦绣耳中则像擂鼓鸣响,突然间她胸口就开始“砰砰”的猛然跳动。
是阿娘,阿娘要进来了!锦绣恍若近乡情怯似的,忐忑着左看右看却不知自己究竟应当是坐着,还是去开门迎接阿娘或者……
她猛然转身跑回床边,脱了绣鞋就钻入被褥,甚至都来不及脱去外衫就拉好被子闭眼装作熟睡。
“吱呀”一声后,门开了,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锦绣极想要看看母亲,眼眸却又越闭越紧,唯恐自己一睁开梦就醒了。
“元娘,该起来了——哪有午睡都一觉睡到天黑的?”年约三十六七却依旧风韵不减的叶氏侧身坐在了锦绣床边,伸手轻轻一捏她鼻尖狭促道,“呼吸那么沉是早就醒了吧?快起来!”
“阿娘……”锦绣犟不过只得睁了眼,愣愣的看着眼前人。
她果然是记忆中那个还不曾经历丧子之痛的风姿秀雅模样。
穿着很显朝气的黄色绣牡丹花儿短襦,配以石青团花高腰裙,手背间搭着金银线织就的轻纱披帛。梳了闲适的半翻髻随意簪了朵绢花,眉目含笑,温柔可亲。
叶氏看着女儿眼圈微红不发一言的傻样,轻声笑道:“不过是天癸水至,每个小娘子都要走这么一遭,何须害羞?过都过了还蜷在床上作甚,起来吧。”
说着,她又招招手,让那跟着自己进屋的婢女搁了青瓷小碗放在案几上,而后过来伺候锦绣。
待扶了女儿起身后,叶氏忽略了锦绣身上耷拉着的外衫,让奴婢伺候了她着衣,这才微笑道:“前几日你红枣桂圆茶吃得太多,那桂圆干温大热容易上火滞气,今儿便换一种茶点,也是补气血、益肺胃的,来,尝尝。”
初次月事结束后么?锦绣心中突然一个激灵——这应当就是弟弟出事的前两天!
她依稀还记得那时阿娘一直在费心照顾因为被□淌血吓到的自己,连着几日都忽略了对弟弟的管教,二郎生性顽皮乳母管教不住,只随了他漫山遍野的跑着玩,这才出了意外。
锦绣为此一直内疚、自责,因而这一段记忆非常深刻。
甚至,她还记得此刻阿娘亲自下厨为她做了一碗特别金贵却又可口的“糖蒸乳酪”,既是在梦中重温记忆,那吃食也当是相同吧?
果然如她所料,叶氏拉锦绣坐到案几前,端了那散发着淡淡奶香的瓷碗递到女儿手边,指着洒了玫瑰花瓣儿的雪白膏状物说道:“这是用牛乳做的‘乳酪’,牛乳味甘性平可生津润肠,直接煮了喝却有可能耐受不住引起腹泻,混了糖与面蒸熟则更容易克化。”
“乳酪,是《涅磐经》里说的那个‘酪’?”锦绣记得阿娘爱礼佛念经,她也时常旁听,因此,当年的她就是这么问的。
“没错——善男子,譬如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酥,从生酥出熟酥,从熟酥出醍醐,醍醐最上,”叶氏背诵了经书中的内容后,又半眯起了弯弯的丹凤眼,笑问道,“乳经过反复熬制能提炼成最为纯净的醍醐,咱们元娘也需这样不断进学,好不好?”
“好,”锦绣望着这连喂一口吃食都要谆谆教导、循循善诱的慈母,强忍心中酸楚,学着当初的模样用甜甜腻腻的声音答了,又朗声要求道,“阿娘教我做乳酪。”
“这甜点很是简单,我只说一遍稍后你自己就能做,”最爱督促女儿修习女红、厨艺的叶氏一面督促锦绣进食,一面不紧不慢的低语,“牛乳一碗掺水半盅,放白面三撮,过滤后下锅用微火熬。而后滚水下白糖霜,再一面急火熬煮一边用木勺搅拌,待熬熟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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