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孤独地伫立在雪中,背对着他,痴痴地看着那最后一朵冰梅零落成霜,消融成泥,逝去在一片洁白当中。
她脸颊的红晕也渐渐褪去了颜色,终于,一滴眼泪渗出睑,一路滑落了下来。
原来……
刻意雕琢的花始终不是真实,落在雪里终还是会变出原来的模样,而她的纤纤十指虽能够复制出当初的一切,却终究还是挽不住那早已逝去的芳华,找不回那早已遗失的芳心,擦不亮那依旧年轻的脸上那双高傲而又固执的眼眸。
她的衣衫在风中舞动得更加厉害了,却再难掩住那微微耸动的双肩。
叶尘风就这般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呆呆地,混杂着淡淡的神伤与自责。
她想要的,他给不了她,而他却自私地要她付出更多,更多……
那即将说出口的话又该如何开口呢?
心底深处却是迷茫,他的脚微微后移了半步,让自己离身后的万丈深渊更近了一些,任凭呼啸的风猛烈地吹击着他的衣袂,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更为清醒一些。
他轻轻道:“小妹,你剑还是舞得这般好,我很是喜欢……”
青衣没有回头,仍是痴痴地望着风中的雪花,她的娇躯慢慢平静下来,但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蚀骨的悲伤与孤独,那股忧伤与孤独似乎成了她灵魂的一部分,透过弱不禁风的身体,透过风,弥漫在飘雪的空中。
“那天,你便是这般远远地柔柔地对我说着同样的话……也不知怎的,我看着你笑的样子就跟着了魔似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从那以后,我便成了你的影子,远远地跟着你,再也不舍得离开……尘风!我的心思,你自然也是早就明白的……”
她轻轻地,幽幽地说着,脸上满是温柔。
“再过些天,我便跟了你四十三个年头了。三十年前,当你从上代宗主手中接过圣典,潜心苦修,我就明白了你的心思。你跟明宗的先人们一样,把振兴明宗看得比什么都重,其它的一切自然也是全都顾不上了。我心里的话儿,也是再不能对你说了……”
叶尘风侧过脸,看着周围的素裹银妆,沉思半响,方才叹了口气,道:“天道不可窥,仙踪不可测,百年苦短,你我又何苦太过执着于情爱之事?小妹,这些话当年我就跟你说过,我地府明宗创建六百余年,历代宗主皆潜修圣典,以窥天道,无一有娶妻生子之事,我自然也是不能例外的。”
他抬起头,长长吁了口气,脸上也渐渐回复了平静。
“六百年了,我明宗自创宗以来,就一直为‘玄天宗’死死压着,不得翻身,百年前一役,更是精英殆失,至今不能恢复元气。小妹,如今明宗只剩你我二人还能独撑局面,其余众人皆是碌碌无为之辈,,想要光大门楣,重振昔日的威势谈何容易啊?其它的一切,我不能想,也不敢想,只能是放下了。”
“是啊!你什么都放下了……”
青衣心口突地一痛,宛如让针刺过一般,脸上却无声地笑了。
“你处事向来坚毅果决,当断则断,我自是不能与你般拿得起,放得下,可这三十年的地府清修,纵使功无寸进,但什么当想,什么当忘,我还是分得清的。那些不能想的,我是再也不会去想了,那些应该忘记的,我也努力试着忘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天涯海角也好,地府幽居也罢,我都是开心的……”
她背对着他,低着头喃喃说着,声音飘忽而有那么一丝不真切,眼泪更是如断线的珍珠般坠落下来。
“半年前,你习成‘乱神诀’,我本该替你开心才对,可为何这些日子,我总也不能欢喜?这些天,我总是恍恍惚惚地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如今站在这里,我却是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青衣霍然转过身,迷朦的眼瞳就在这瞬间炽烈地燃烧着,圆润的十指暗暗紧握,像要用尽全身的气力宣泄出心中早已压抑不住的波涛。
“我在害怕啊!害怕你会像现在这般,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出离去的话来。尘风,你怎么能这样呢?”
叶尘风的脸在她转身的刹那,微微有些动容,但倏忽就恢复了平静,那是一种看透浮世的淡漠与从容。
“小妹,你果然还是猜到了。”
青衣怔怔地望着他,仿佛是痴了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幽幽地道:“猜到又如何?你不是一直认为我冰雪聪明的吗?可为什么我却怎么也想不出留住你的办法。你决定了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因为我而改变的。”
“我跟了你四十三年了。这些年来,你从未对我说过离去的话,我也从来没有过这般的念头,可是站在这里,我却突然有了这样的预感,你就像是任何人都挽留不住的风,轻轻松松就会从我的身边吹过……”
青衣凄凉一笑,目光迷离,隐隐透着一丝疯狂。
“尘风,你知道吗?我讨厌这里的一切,荒凉、险峻,天风呼啸,飞雪漫天,惟独没有人的气息;我讨厌修成‘乱神诀’的你,冷漠、无情,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却偏偏还是要对我说出绝情的话来……”
叶尘风双眉一皱,眼眸深处一丝怒意一闪而过,似乎从未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可是当他看着雪中那萧索而美丽的身影,那略显憔悴的容颜,忽地心中又是茫然,又是怜惜,那怒意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小妹,这真的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啊……”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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