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耻能后勇。”谢飞点点头,又问:“怎么来了上海?”
“逃过山海关,队伍全散了。我当时也已心灰意冷,再不想吃粮当兵。正好我手下一个弟兄有亲戚在上海,我俩脱了军装,一同去了。咱什么都不会,连大字都识不了几个,只能在黑道里混了。唉,这些年就是打打杀杀地混日子,真他娘的没劲,我早不想干了。”
“好,”谢飞道:“那就听我的,离开上海。”
“行,明天一早,我就拔腿走人。兄弟,我是个粗人,以前在东北,只服大帅和少帅。唉,大帅叫日本人炸死了,少帅叫日本人打跑了,姓雷的心也凉了,也就胡里胡涂地这么混着。兄弟,虽说咱们是初次见面,可我一见你,也不知道啥原因,总之一句话,服气。”
谢飞又点头,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对井越动手,在哪?”
“后天早上,就在井越的公馆门口,在他上班出门的时候动手。”
“多谢你。你要是想着和小日本再干一场,可以去南京找我。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完了,即刻回南京。”
“好,咱们南京见。不过,咱们为什么现在不能和小日本干,还要去救井越那个王八蛋?”
谢飞也叹了一口气,思忖了好一会,才说道:“国土沦丧,是军人的奇耻大辱。我也是军人,我恨不得现在就和小日本去拼命。可你知道,我国在上海没有驻军权,在苏州、昆山也没有。而日本人在上海却能驻兵六千。若是战争现在突然爆发,日军可以迅速出击,而我军却不及增援,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他娘的,中国的地方,不能驻中国兵,小日本倒可以,这什么狗屁啊?”
走过那一段荒僻的小路,前面渐渐热闹起来。
一盏又一盏的灯光,照亮了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一张张漠不关心的喜洋洋的面孔。
谢飞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脑海中又浮现出他的顶头上司的声音。
“谢飞啊,我知道你恨日本人,你恨我也恨啊。可是我们都是军人是不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是不是?咱们国力太弱了,这仗没办法打啊,所以我们还得忍。你一定要保护好井越,不给日本人以出兵的借口。在必要的时候要不惜以你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保证井越的人身安全。不要多说了,这是命令,你必须执行,”
满腔的怒愤,几欲破胸飞出。
“忍忍忍,忍到时候是头啊?手都给砍了下来,血都快流干了,还要忍?还要他妈的‘大局为重、从长计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家已经铁了心要打你,你就做缩头乌龟也躲不了啊,干脆做亡国奴算了,真他妈的可恼啊。”
“呯!”
路边一只木桶被谢飞狠狠一脚,顿时四分五裂、片片飞散。
“佐藤,佐藤。”
井越义贞急切地叫了起来。
他四十来岁,个子瘦小,满脸都是倦意,双眼同红,显然是一也没睡好。
佐藤,他的司机兼保镖,已应声而到、垂手候命。
“把汽车发动起来,咱们马上去北四川路,帝国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不去工厂?”佐藤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不去工厂,去海军陆战队。”
“社长,为什么啊?”佐藤很奇怪。
“事关重大,你以后会明白的,快去发动汽车吧。”
“是。”佐藤知道自己的社长说一不二,立即一鞠躬,转身离去。
“舅舅。”
千代取来井越的外衣,给他披上,关切地问道:“什么事这么急啊?今天上午不是要和美国太昌商行的麦克斯先生谈生意么,千万别耽误啊。”
“千代,”井越叹了口气,神情庄严地说道:“生意事小,关系到帝国的安危和荣誉才是重中之重。”
“舅舅,什么事啊?”千代有些担心地问道。
“王贵堂,千代你记得他么?”
“记得啊,就是常来咱们家的那个支那买办么,一见面就笑嘻嘻的,人挺好的。”
“是,最近他奉我之命,前往苏南地区,调查在上海投资办厂的那些士绅的家庭背景。昨天深夜,他给我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噢,舅舅,是什么?”
“在无锡、江阴、常熟、太仓一带,出现了大量支那军队。”
“支那军队,天哪,他们要干什么?”
“王贵堂有个亲戚在里面服役,他透露,支那军很有可能要进上海。”
“会对我们不利么?”
“这就很难说啊。千代,支那人狡猾得很,对他们时刻提防。再说,根据‘日支淞沪停战协定’,支那根本无权在上海驻军。他们若开进上海,就是对帝国的无理挑衅和极大侮辱,我们绝对不能容忍。”
听到这里,千代忍不住扑哧一笑。
“千代你笑什么?”
“舅舅,我想,上海本来就是支那的地方啊,支那却不能驻军,真是好笑。”
“呵呵,那是支那人太无能了。”井越也笑了起来,很是得意。
“舅就要去告诉青木君这件事么?”
一提起青木骏次郎,千代顿时容光焕发。
“是啊。”
井越点头,用一种充满了尊敬和慈爱的语气说道:“上次他来咱们家,我一见就很喜欢。青木是我大和民族的杰出青年,真是好样的。千代,舅舅为你们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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