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谣走进小餐馆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老板娘竟然还记得她。这是新年的第一天,昨晚半夜开始,就下起了雪,所以早上一起来,运河两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蒋谣推门走进餐馆,刚坐下,就有人走过来递了一份菜单给她,然后用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对她说,“好久不见。”
她抬起头,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浅紫色和服的中年女人,她除了依稀记得她是老板娘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印象——更加不要说她说得一口流利中文这件事。
老板娘笑了笑,嘴角有一颗很醒目的痣:“不要惊讶,我记得每一个来过店里的客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差不多……”
她数着手指,很快得出结论:“三年,是三年前的圣诞节前面来的。”
“……”蒋谣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记得那天我们店里好像很忙,所以我没来招呼你们,但我记得,我送餐上来的时候,你说的是国语,对不对?”
老板娘笑起来的样子很和蔼,但是她的眼睛又显得她很精明,蒋谣觉得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像是曾经经历过很多事情,最后看尽世事繁华,退隐到这样一个小镇,过着平凡的日子。而且,她说的普通话,有一种浓浓的日式的韵味——不是日式口音,她的口音很纯正,而是韵味,那种优雅又老练的风情。
蒋谣点了点头,接过菜单,仍然有一种不知所措。如果说老板娘还记得她的话,那么一定也记得三年前她是跟祝嘉译一起来的,但对方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介绍了两样新出的小菜,接着就走开了。
蒋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了看菜单,很快就决定要吃什么,但她看着蒙上了一层雾气的玻璃窗,不禁想:这真是一个充满了“惊奇”的假期!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
吃完午饭,蒋谣正准备买单,老板娘踱着优雅的碎步走了过来:
“合口味吗?”
“很好,”她连忙说,“谢谢。”
老板娘微微一笑,把账单拿给伙计,然后就在她对面坐下来:“小樽是个让人一见难忘的地方……对吗?”
蒋谣笑了笑,点头:“对。”
老板娘坐在窗边,午后的阳光透过蒙着雾气的玻璃窗照进来,照在她脸上,她的头发已经泛起了银白色,但皮肤还是很光洁,除了两道法令纹之外,其他的纹路,几乎都看不出来。她那身浅紫色的和服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金色的哑光,蒋谣这才注意到,这也许是高级货,并不是什么随便穿穿的衣服,因为这件和服的布料看上去既厚实又挺括,一点褶皱也没有。
“有时候啊,回过头想想,”老板娘说,“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人的一辈子就这么‘咻’地一下……过去了。小时候不懂什么叫做‘时光如白马过隙’,现在看看,真的是……感慨特别多。”
蒋谣看着她,觉得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她的表情触动了她心底的某根弦,她忽然想:等到自己到了这个年纪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
“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想到这里,蒋谣问。
“我是读完中学以后,到这里来的,”老板娘的口吻,始终都是缓缓的,“我是苗栗人,十几岁的时候,妈妈改嫁到了日本,我也就跟来了。年轻的时候,我是住在东京的,东京实在是一个……速度非常快的城市。在那里,你要是跟不上节奏,很快就会有一种被淘汰的感觉。”
蒋谣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其实不止是东京,任何高度发展的城市,都是如此。
“那个时候我就想,等我老了,我要去一个悠闲的地方,过悠闲的日子……”说到这里,老板娘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很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年纪一大,就有这种滔滔不绝地回忆往事的毛病。”
蒋谣笑着摇了摇头:“不会,我个人还蛮喜欢听故事的。”
这个时候,伙计把账单送了过来,老板娘将账单放在蒋谣面前:“故事归故事讲,帐归帐结。”
“当然。”蒋谣把钱放进结账的小盘子里。一旁候着的伙计立刻点头道谢后,拿着盘子走了。
“那么你呢,”老板娘忽然又转向她,“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蒋谣想了想,微微一笑,“就像你一开始说的,这是一个一见难忘的地方。”
“嗯……”老板娘看着她,尾音拖得很长。
“一个难忘的地方,”她说,“你总会想要再去的。”
雪停了,蒋谣沿着运河往石狩湾码头的方向走去。积雪让人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但她还是一步步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这里的海,是一种很深很深的蓝,甚至有点发灰,但天空却是湛蓝的,对比之下,显得这片海有些沉重。码头上空无一人,两边是密密麻麻的仓库,不远处还停着巨型货轮。
她忽又想起了那部电影——岩井俊二的《情书》。这部电影几乎满足了她少女时代,对于爱情的全部幻想:暗恋、似有若无的感情、青春的脸庞、黑白的呼唤、死亡、念念不忘……
对于一个没有经历过爱情、没有经历过人生的十几岁的少女来说,爱情是神圣的,是一种至死不渝的感情,是除了彼此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是必须要鼓起勇气、排除万难,即使被全世界抛弃也要跟那个人在一起的决心……
可是现在,她知道,爱情的确很美好,但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它不是天下无敌,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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