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我握着手机,站在那里,手指僵硬到发麻。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我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变得冰冷。地铁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多数人都脚步匆匆,就快要过农历新年了,凛冽的空气中,有一种同时带着孤独与狂欢的因子。我把它称之为,麻木。
一个月前,我跟他分手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凡涉及到感情,总是没那么爽快,我的情绪反反复复。尽管是我提的分手,但我发现,更痛苦的那个……也是我。
事实上,我清楚地知道我内心深处那丑陋的小小火苗:所谓分手,其实也是逼他做出选择。可是最后,他并没有选择我。
所以我才会那么痛苦。因为尽管提出分手的人是我,但实际上被抛弃的那一个,也是我……
从我身边经过的人们脸上表情各异,我不知道在他们看来我是怎样的,可我知道一定好不到哪里去:脸色苍白,神情恍惚。
我又出去喝酒了,一个人。我不敢喝到很晚,怕出事,所以头才刚开始犯晕,我就从酒吧的昏暗与嘈杂中逃了出来。我没有开车,也不想坐出租车,于是我走进地铁站。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哪一站,也不知道我要去哪一站。
这就跟我糟糕的人生一样,走错了一步,就会发现举步维艰。
我沿着长长的阶梯往下走去,手里还是紧紧地握着手机。整个晚上,我都在挣扎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尽管我的理性告诉我:既然选择结束,就不要再拖泥带水。然而我那颗疼痛到已经麻木了的心却告诉我:我好想他。
可是,可是……我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就算你再想他,这一切还是一个错误,一个荒谬的错误,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错误……最后,你会发现代价有多重。
事实上,我觉得我已经开始在承担这个错误的代价了。在此之前,我从来不认为我会被感情左右,我一直觉得只有内心软弱的人才会无法控制自己——而我显然不是。但其实,人往往都太高估自己了,尤其是在感情这件事上面。
一种羞耻感向我袭来,与此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绝望。
我为什么会成为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扮演一个这样的角色?我到底为什么要以这样一种卑鄙又卑微的方式,去乞求一份该死的爱情?!
我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我好想把手机狠狠地砸在地上,然而在酒精和寒冷的双重作用下,我的手指根本不听使唤。
这是一个露天站台,人并不多,一月的寒风吹来,所有人都不禁缩了缩脖子。
我抬头看着天空,过去的种种不停地在脑子里旋转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狭窄的脸颊,向内凹陷的耳廓,毛毛的鬓角,鼻梁上隐隐突起的骨头……所有的一切,所有跟他有关的一切就快把我逼疯了!
我的眼前变得有些模糊,我知道,酒精终于开始起作用了。我整个人既冷又热,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我站在那里,看着夜色之中,列车沿着铁轨驶过来,所有人都看着那两盏明亮的灯光,没有人注意到我已经泪流满面。
在某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要是他知道我出事了,他会不会难过,他会不会后悔没有选我?
这个念头起初只是一颗种子,可是随着那灯光的逼近,它就像杰克的豌豆一样,迅速蹿升为直通天际的巨型蔓藤。
所有人仍然望着列车驶来的方向,没有人看到我往前走了几步,脚尖已经抵在了地砖的边缘。
那两束强光离我越来越近,我却由衷地感到温暖,觉得那仿佛像是守护天堂之门的天使对我投射过来的神圣之光。我站在那里,手中紧紧地握着手机,我忽然发现自己有一种义无反顾,一种固执的、无可救药的义无反顾!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自己的心跳忽然之间变得异常缓慢,我有些惊讶,但又不太惊讶。我整个人都有些犯晕,那是一种既浑浊又懒散的感觉,但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死亡……
我又往前跨了一步,整个人像一只被摆在茶几边缘的玻璃酒杯一般,随时准备摇晃着掉落下来,我甚至感到自己已经听到了车站工作人员气急败坏的哨子声。
可是忽然,另一种声音盖过了哨子声,那是一种……更尖锐、更疯狂的声音。我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是列车紧急停车时,车轮与轨道摩擦所发出的声音。
那辆列车,竟然就这样生生地在离我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我仍旧站在那里,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列车,工作人员从我身旁飞奔而去,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经过我身边时,那错愕的一瞥。
不知道过了多久,列车的车门忽然全都打开,从某一节车厢内,冲出两个男人,他们抬着一个人,对着工作人员大喊大叫。我的脑袋仍旧是混沌一片,在这混乱中,我只看到了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一只……无力地垂下的手。
一阵冷风吹过,简直冷到人骨头里。然而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又往后退了几步,这才感到害怕。
当那个女人被抬走的时候,我腿一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恍惚间,我第一次意识到——
原来,我离死亡,是如此得近……
我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掌心湿湿的。但,很快又干了。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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