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来白镇的“潘波豆”是远近闻名的,香、脆、酥,真正是佐酒的好吃食。尤其是水煮蚕豆,事先一刀一刀切了口,配以各种密制佐料,在尺八的大锅里武火煮熟,再用文火轻煨半个小时,从锅盖缝透出来的混合豆香特别诱人。
潘波的生意做得这么好,可是家里情况并不好,潘翠珠一直没有改变对老子的态度。什么态度?老死不往来。倒不是特别记恨老子当初把她卖给肖达海,最主要的原因是潘波外面有人,是一个孤老太太,每到晚上,这个老太太就摸到潘家去。潘云觉得老子这么岁数还做这事丢人,所以她宁死也不回潘家。
肖达海最爱吃苋菜馉。苋菜长到夏末就老了,这时有人会取了它的茎拿到集市上卖,肖家都要买好多回去,洗净后切成段,控干水份,倒进大缸,同时加盐加陈年的老卤腌制。经过发酵,又臭又香、风味独特的苋菜馉就算大功告成了。肖达海每天的晚饭很简单,两碗米粥,再加一小碗又臭又香的苋菜馉,吃完以后就沿着街上跑,起码两个来回。老丈人潘波在街上卖豆子,也不打招呼,看一眼豆摊就算是招呼了。
肖达海的三弟叫肖达江,是个教书的私塾先生。年轻时在扬州上过几年中学,结交一帮有钱的少爷公子,整日花天酒地,没几年把名下的财产玩了个尽光。肖达海平时不肯见三兄弟,要是见面了肯定是在清明上坟祭祖的时候,肖达江吃他一根烟,然后便是沉默,没有二话可说。据说,肖达江动用过肖达海的钱,具体数目外人不知道,只有老二肖达全知道。
肖达江成家后,肖达海把镇子东头一处大宅院送给了他,算尽了老大的情义。除了认识几个字,除了吃喝玩乐,肖达江什么也不会,养家糊口的压力摆在面前,他就在下房摆了十几张破凳,塞进了十几个学生,开始了他的教书生涯。镇上人都知道他没什么学问,还是愿意把自己的儿女送到肖家巷,交到他的手上。肖老先生肚子里面没什么墨水,治理学生却很一套,软硬兼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十几个小家伙搞得云里雾里,服服帖帖。
肖达江老得快要不行的时候,经常打瞌睡流口水,说话慢慢吞吞,过去对学生的忽悠劲一天天消失了。七十五岁那年,大儿子得病死了,老伴悲伤过度相继离世。肖达江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表情,没有一丝悲苦。每天大早跑到集市买一样蔬菜,或者一块豆腐两张卜叶,学生读书写字,他就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弄饭。他这样硬撑着,镇上人都戏称,肖达江老了,学堂也越来越“搭浆”了。搭浆的意思白镇本地人理解,就是实在的成分少了,假的成分多了。
老二肖达全,参加过新四军,与六十年代著名的作家顾地是老战友,当时顾地担任苏北老区白镇工商所的科长,肖达全是班长。日本鬼子进攻白镇时,他们的船慌里慌张撤退到湖荡中,他们在芦苇荡里整整躲了一天一夜。那个晚上,他们顶着星空,无话不谈,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肖达全从小就叛逆,参加革命以后立即与罪恶的家庭脱离了关系,保持了革命的纯洁性。解放后担任了白镇地区的区长,五十年代成为昭阳县的副县长,清正廉明,刚直不阿,**的时候被一帮小人给整死了。
说起来,老肖家兼有两重阶级成份,一是以肖达海为代表的大地主家庭,二是以肖达全为代表的革命家庭。
肖达全死后,他的独子肖扬东就下插到了白镇的下官河村做了一个农民。肖扬东到下官河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时只有十九岁,住在生产队长姜中俊和朱大江两户人家之间的一处破房子里面,这是大队废弃的工具仓库,四面破墙灌风,屋顶烈日当头。朱大江抱了几捆蒿草过来,铺一层草刷一层泥浆,总算把晒死人的日光给挡在了外面。肖扬东到大队部找支书费金洪要来了不少废报纸,把四面残破的墙糊了两层。这个破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像个人住的地方了。肖扬东躺在竹床子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下咯吱咯吱响。满墙的报纸,上面有最新的最高指示和各地丰产的大好形势,天天看天天读,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民国时,赵家提议模仿海盐城在镇上兴建一座望火楼,以防匪望火,白镇商埠林立,商号若干,此议一出,附和者众,就连姜家族长姜思愚也没反对。肖家出大洋二十,姜家出三十,赵家出了五十,其余商户各出五元。望火楼费时一年建成,高高耸立于白镇的上空,环顾四周,房屋、街道、小巷、庭院,远有湖荡田垛,再远可以看见古道和官河上的点点船只。
肖扬东曾在这望火楼上值守,他是官河村派出的义工,从早上七点到中午十一点。值守望火楼是不拿钱的,人员是各单位轮流临时委派的。新手值守是要接受培训的,有两个教官,一个是水龙局长俞发子,一个是民兵营长祝大龙。
俞发子的老婆是瞎子,家里穷得叮当响。他的局长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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