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十七岁的陈全带着六岁的陈顺离开家。陈全说:“不管多难,哥哥都尽量让你少吃苦,你也要听话啊。”陈顺只是拉着陈全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陈全。陈全揉揉陈顺的头发:“知道了,你一直都是听话的。”
“你在这里,一步也不要动,哥哥过会就来找你。”那天陈顺说走不动了,陈全要去找工做,又不能步步背着他,只好再三叮嘱。陈顺最记得的关于哥哥的画面就是哥哥离开后曾经两次回头对他挥手。
一个比陈顺大不了几岁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你干嘛呢?”
陈顺看对方也是小孩子,就说:“等哥哥。”
“你哥啊,我看见他了,就在那呢。”
陈顺踮起脚望也看不到,那孩子拉他:“走几步就看见了。走,我带你去。”
“我不,我在这里等。”
“你去找你哥,不就省得他找你吗?他也就能少走路。”
陈顺一想对啊,哥哥一定走累了。
那孩子拉着陈顺的手在人群里像鱼一样滑溜溜地穿来穿去,陈顺被绕糊涂了,但不敢不跟着那孩子,怕被扔到半道上,那么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陈顺被带到一个仓库一样的地方,里面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一看见陈顺都拥了上来:“嘿,从哪找的?”
那孩子得意地搓了搓手:“一句话的事。——看样不聪明。”
陈顺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他害怕。那几个孩子和村里的孩子太不一样了,他们的眼睛都闪着光,后来他知道那叫“贼光”,他是被带到了一个小偷窝里。
“带他去试试手?”一个孩子提议。
“去菜场,让他弄点菜来,晚上好煮菜粥。”
“对,被抓住也打不死。”
陈顺看他们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盯着他,那些闪亮亮的眼珠子让他越来越怕。
陈顺被几个孩子一路推着到菜场:“去,弄点菜来,要不揍死你。”那几个孩子说完就缩在墙边,努着嘴让陈顺继续向前走。
每走两步,陈顺就回头看看那几个孩子在不在,他们一直都在。他不知道什么是绝望,只是长大了想起那时时才明白自己当时的心情,一直听话一直不哭的陈顺忍不住哭了。即使哭着,他还是慢慢朝前走着。
对面一个手里拎着菜的男人像是好奇地看着他,那眼光和那群孩子的一点不一样,让陈顺敢看着那人。
那男人看了看陈顺,笑了笑,走过陈顺的旁边。
陈顺忽然说了一句:“给我点菜吧。”
那男人停下脚步:“嗯?”
“他们让我给他们弄点菜,不然就打死我。”陈顺指着墙角的方向。
男人顺着陈顺的手指看过去,几个男孩的身影飞跑着出了菜场。
“没事了,回家吧。”男人很温和地说。
“找不到哥哥了,家也找不到了。”
男人蹲下身:“怎么啦?”看陈顺不说话,他站起来:“来,过来,慢慢说。”
那人就是杜七山,他拉着陈顺的手走过菜场。然后杜七山带他回家,陈顺见到了他后来的养母。
面对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陈顺却吃不下。养母柔声安慰他:“吃饭,吃了饭去找哥哥。”杜七山伸手摸了摸陈顺的头发:“这孩子,真是懂事。”
杜七山真的带陈顺去街上,一趟一趟地找。是阴差阳错吗?陈顺从此没有见过哥哥。养母抱着他:“留下来吧,当我们的儿子。”那天刚好是立秋的节气,杜七山说:“就叫立秋,杜立秋。”
养母不能生育,对杜立秋好到不能再好。杜七山也是,他对杜立秋最常说的话是:“立秋,我的好儿子。”
杜立秋从不知道杜七山的另一个身份,一直到他初三那年养母病逝。
“立秋,你妈一直不让我告诉你,她希望你能过正常孩子的生活。但是,福祸无常,我如果不告诉你,万一有一天我走了,你就永远不知道你爸爸在做些什么。”
那是一个黑暗中的帝国,杜七山掌管那里的一切。杜七山说:“我只是让你知道,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不希望你走到这条路上来,你要光明正大地活着做你的事情,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爸爸,你能帮我找哥哥吗?”十五岁的杜立秋脱口而出。
也许是灯光的缘故,杜七山的脸上暗了一暗,随即说:“当然能,我儿子说的我会尽量做到。”
但是后来没有下文,杜立秋又问了一次:“爸爸,没找到哥哥吗?”
“呃,一直在找。中国这么大,总要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过来不是?——这么想哥哥?”
“嗯。”
杜七山说:“会找到的。”
当杜七山面色凝重对放学回来的杜立秋说“立秋,你的哥哥死了”,杜立秋嚎啕大哭,仿佛他一生的眼泪都要在那时用尽。杜七山摸着杜立秋的头,说:“你注定是我的儿子。”
——杜立秋当时唯一的安慰就是他还有爸爸。
杜立秋考上了军校,杜七山送给他的礼物是一支手枪:“只有我杜七山的儿子才能收到这种特别的礼物。——不要哆嗦。枪不杀人,杀人的是扣动扳机的人。”
如果没有来到现在的这个城市,杜立秋不会意识到自己会有杀人的情绪。
因为有杜七山给予的疼爱和照顾,杜立秋的性格属于开朗一派,这让他很容易交到朋友。到这里以后,朋友也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原生墅的老顾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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