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枪声,龚破夭的心头一颤,立刻感到不对劲。桃源寨虽然有不少猎户,拥有不下数十条枪,但那都是火药枪,发出的都是“篷叭、篷叭”的浊声,绝对不是这么清脆的声响。
这么清脆的枪声,只有正规的枪支才能发出来。
说声“不好”,龚破夭拉起田欣就往寨子里跑,边跑边想:是什么人进村了呢?
土匪?不可能。
这邛崃山只有小股的土匪,知道他们桃源寨猎人多,有数十杆枪,从来也不敢来招惹。
那就只有是外敌了。
但想想也不可能。日本鬼子还没入川,更不可能来到这么偏僻的邛崃山脉。
世事难料。
龚破夭不由得问田欣:“这两天有什么异常吗?”
田欣想了一想,答道:“前天晚上,就是你回来的前一天,听到天上有轰隆隆的声音。”
飞机!龚破夭心下又一颤。
在陆军讲武堂读书时,老师就专门说了特工潜入敌后的重要性。因此,正规的部队建制都设有特务连,负责执行侦察、搜集情报、策反等特别任务。
如果是飞机空降下来的日本特工,那桃源寨就大难临头了。对于日本特工的凶狠、残酷、冷血,他龚破夭去年底在南京就领教过了。
快跑到寨口的时候,正迎上从寨里逃出来的人。
一见到龚破夭和田欣,大家都惊惶地道:“日本鬼子来了,快逃、快逃。”
“有多少人?”龚破夭拦住一个堂叔问。
“不知道,反正很多,寨里十几个猎手都被打死了。”堂叔答罢,抬腿就要跑。龚破夭马上对他说:“别走出寨的路,往山林里钻。”
“好的,好的。”堂叔答道,拔腿便跑。
“夭哥,我要回家去看看。”田欣忧心地道。
龚破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叮嘱道:“小心一点。”
田欣点了点头,风一样地飘走了。
寨人不断地涌出来。
龚破夭高声地冲他们喊:“不要走出寨子的路,往山林里躲。”
话音刚落,寨下的一道山坳便传来猛烈的机枪声。在“哒哒哒”的声响中,跑在前面的寨人纷纷中弹倒地,惨叫声不断。
龚破夭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他猜得没错,出寨的出路已经被日本特工封锁住了。
妈的小日本,我跟你们拼了。心里怒吼一声,龚破夭身子一晃,蹬蹬蹬几下就飘上了巷边的屋顶,从一座房子飞过一座房子,迅速地往自己家里急驰。他要回去取枪、取袖箭。
在屋顶上,他就发现,寨子东南面的枪声特别猛烈。
从“篷叭、篷叭”的枪声里,他知道寨里的猎手正在与小日本交火。
但“哒哒哒”的机枪声,却令他感到心寒——
这是16世纪的火药枪与20世纪的机枪对抗。
不言而喻,吃亏的肯定他们寨里的猎手。
火药枪、机枪、步枪、手枪的枪声,就这样混杂在一起。
听声辨音,龚破夭已大致推测出对方有几十个人。
飞回到家里,家里已空无一人。
想娘亲和妹妹月媚已经撤离,龚破夭的心才安了一些。月媚虽然和田欣一样的年纪,但功夫却比田欣略胜一筹。有月媚在娘亲身边,他就不用担太多心了。
父亲呢?
他绝对是去迎敌了。他是寨里的猎王,自然是个领头人。
那年,当父亲将一头老虎扛回寨子后,猎王的称号就象秋天熟落的梨子,实实地落在了父亲的头上。
破夭知道,为了这猎王的称号,桃源寨的猎人已“明争暗斗”了许多年,却始终没斗出个公认的猎王来。尽管自称猎王的不少,但谁服谁啊?你说打了一百头野猪,我说野猪算啥?我还打了一百头狼哩。都说蠢猪,哪见过说笨狼的?一句话,打狼的难度比打野猪的高一百倍。
打狼算个屁,另一个却道,谁敢说比我打的狐狸多?狼心虽然毒,但谁说狡猾的狼了?都说狡猾的狐狸,是吧?
怎么都相争不下,谁也都不当谁是猎王。
桃源寨虽说象世外桃源,与世无争,但对某些重大问题,却很较真。尤其是这猎王的称号,谁都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准则,随便去承认别人是猎王。
这下,老父亲成王,谁都没有异议也不敢吭声了。道理很简单,他打回的是老虎。
老虎是百兽之王,屁股都摸不得,哪还敢去打?嫌命长了是不?没说的,拜王吧。
他至今还记得,拜王的仪式搞得很隆重。父亲在众位长老的陪同下,身披虎皮,雄赳赳、气昂昂地登上了桃源寨的寨门。站在寨门上,父亲满脸红光、气势不凡地朝城门下的众猎手挥了挥手。众猎手激动得忘乎所以,身上所披的各式兽皮,令他们就象百兽一样,驯服在虎王的脚下。
父亲的嘴张了张,也不知说了句什么,众猎手就象从地狱回到天堂一般,恨不得将灵与肉都交给他父亲。父亲从容地笑了笑,接着又从容地离开了。
寨里的人至今还津津乐道,父亲那一挥手,真是潇洒极了。人生能得那一挥手,死千次、万次都值得。
这当然有点夸张。
但那拜王仪式却是真的,猎手将灵与肉都交给他父亲也是真的。因为每年的围猎,都由猎王指挥。若猎王指挥不当,就很容易出事。轻者,伤人;重者,死人。也就是说,猎王是猎手的灵魂人物。
走入自己的房间,龚破夭从墙上取下猎枪,背上鹿皮猎袋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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