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自己的父亲以外,方璘最敬畏的人、大概就是这位曾与净族交手的师叔了;因此当这番谴责是发自薛铭口中之时,他便如被父亲痛骂了一般沮丧难当——但即便如此,他也绝不愿让自己的救命恩人因自己而受到威胁。此时此刻,就算是大逆不道,他也打定了主意,绝对不会退让半步。
“请三位师叔恕罪,”他迅速收起了宝剑,在原地躬身行礼,“这位杨寨主乃晚辈朋友,晚辈可以性命担保:他绝非师叔所言之‘净党’,还请三位师叔高抬贵手,放过——”
未等他说完,杨抄已怒不可遏。“谁他妈要这三个矮猪猡放过!老子还没打够,来!再跟老子玩玩!”说着就要拨开方璘。
但后者却上前一步,避开了他的大手一挥,径直跪在了薛门三侠的面前。
薛铭毫不理会杨抄怒发冲冠的狂热,只是维持着防备的姿势、对方璘道:“是你害了他。如今他知晓了组织的存在,又是净族用过的人,绝对留不得!”
“鬼才稀罕你那点子‘秘密’!”杨抄怒极反笑,“姓薛的,你给老子听好:老子是跟内翊司有过交易,但早已两清,老子不是什么净党!你那什么鸟组织的事儿,老子也没兴趣放在心里。你们三只无毛猴若非要找老子的麻烦,就别东拉西扯,直接开打便是!老子奉陪到底!”说着,又操起了九齿钉耙——可动作的迟滞,却已暴露了他的力不从心。
这时玲烟也来到了他们中间。
“爹!”她心急如焚地呼唤,“三叔、二叔!你们快住手!这位杨前辈刚救过玲烟和方师兄的命,是友非敌!你们怎么可以这么为难他呢?”
“玲烟,那里危险!”薛铳紧张地仗剑上前一步,“到三叔这边来,快!”
薛铭则连看也不看这亲生女儿一眼,只喝令道:“听你三叔的话!”
虽久未相见,玲烟却熟知父亲脾性——如果他心中确因她一句劝说而有所犹豫的话,此刻的反应就会是沉默不言、静候旁人的下一步反应;而若他当即便开了口,则表明决心已定,任何人也不能指望可劝说得回……
情急之下,她突然闪到方璘身前、对着父亲跪倒在地,然后竖起了三根手指——一如在山路上方璘对她起誓之时。“女儿知道,爹是为行踪保密,故不得不与杨前辈为难。但女儿亦绝不忍救命恩人因此受害!”她决绝说道,“女儿完全信任杨前辈为人,愿为前辈起誓担保:若杨前辈会将今日所见所闻向外泄露半句,便教女儿遭腐毒之咒,容颜尽毁,生不如死!”
“你——”杨抄大惊失色。
“玲烟——”方璘和薛铳也同时惊叫出声。
薛铭则阴沉着瞪着女儿,宽阔的颌骨紧绷得异常明显。此时深夜凝重犹如浓墨,半晌间,只听得到篝火噼啪作响,仿佛在为这寂静添加注解。
最终,是杨抄大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
“你这丫头,好不刻毒!”蚩尤獠沉声道,“竟为别人的事拿自己赌咒!这倒显得老猪我连个小女孩儿都比不上。嘿,没办法,没办法。”说着,他放下了钉耙,粗厚的右掌伸进了早被汗涾得透湿的短衫里。
“你要干什么!”薛钊苍白着脸喝问——他早闻苗疆各族均善用毒物,自然觉得蚩尤獠也不应例外,故而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然而杨抄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将东西拿了出来、并无向任何人投掷的意思——那是一只白绿色的怪虫,食指长短,形似青蚕,肉囊囊的身体显得笨重不堪,但额前一对赤红的复眼却相当凶狠暴戾。薛门三侠见之立即警戒起来;杨抄自己则伸平了手掌,一脸凝重地看着怪虫蛰在他掌心,将殷红鲜血吸进自己透明的肚子。
“苗疆各族,人人皆养炼毒蛊,每个人亦自幼便奉养一只蛊神。你们眼前这只,便是老子的蛊神了,”金山猪王说道,语气里似乎隐隐透着某种畏惧与无力,于他实在很不寻常,“蛊神同宿主心意相通、有如一体,因此这家伙便和老子一样重守信诺。老子在这儿发个毒誓,若今日所见、所闻,老子敢跟别人说上半句,就叫这家伙刚注入老子体内的蛊毒立时发作,蚀尽五脏六腑!”说罢,他大手一合,将吸满了血的蛊虫又收回了怀中;然后瞪向薛铭,“这回没问题了吧?”
薛铭用冰冷的视线打量着他,所占时间比任何人想象得都短——转瞬之后,便利落地收剑入鞘。“你毕竟也算一方豪杰,我就暂且信你。”
杨抄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没再搭话。
此时方璘已将玲烟扶了起来,两个孩子都望着蚩尤獠,欲言又止。杨抄注意到了,不禁又朗声大笑。“你们两个小鬼真是少见的奇人。日后长大了,还真不知要搅起多大乱子!嘿,成婚之前记得发只知路鸟给我,老猪就在寨子里喝你们的喜酒!”
最后一句话,说得玲烟红透了脸、连忙垂首不语,方璘更是大为尴尬、窘得满头是汗。他在杨抄肆无忌惮的笑声中偷偷看了薛铭一眼,却刚好撞上对方冷厉如玄冰的眼神。
“想不到,方师兄竟培养出这样一个轻浮浪荡的儿子,”薛铭淡淡地说,仿佛不带任何语气,又仿佛满含蕴意,“你打算就以如此德行,来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么?”
在天之灵?
好像有一滴冷水滴上心头,然后在胸膛里化开、渗透,直至五脏六腑都冷得仿佛结了冰霜。方璘一时不明白他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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