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低低一笑,眉间之间有明朗的神『色』:“你的回答是,‘我会救下玄凌,然后,跟你一起死’。”
媛妃惊恐万状,细白的牙齿在唇上紧紧一咬,迅疾扫一眼四周,厉声道:“成豫!成豫!”
奕的唇角,消弭尽那一丝淡淡的凉意,却忽而有一抹灿如三春的笑意高高扬起,他低低耳语,仿若闲叙家常:“不行,我知道,你为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我怎能忍心,让你跟我一起死?命中注定的事无法改变,着意强求的未必会有善果,美好的开头也可能惨淡收场,你只属于紫奥城。”
天旋地转的一瞬,奕毫不犹疑地抱起朱成璧转身,他的速度那样快,朱成璧洁白如新雪的裙裾翩然旋开,如嵋山上盛放的雪莲。
一滴,两滴,淋漓的鲜血从奕胸前流下,伴随着媛妃撕心裂肺的绝望哭泣:“不!”
朱成璧依旧有些目眩神『迷』,目光『迷』蒙间,触到指尖上刺目的鲜红,似被一柄极锋锐的刀划破心头,她猛然抬头,却见那只簪子,稳稳地『插』在奕胸口,更有一支利箭,从奕后背贯入,银『色』的箭头上滴着血,那样凄艳而残忍的『色』彩,如尖利的麦芒,刺向自己的眼。朱成璧不敢置信,只怔怔地看着那嫣红的血,姿态那样热烈而缠绵,从奕的胸口逸逸坠落,划破雪白的素服,洇成一朵一朵的血花。
那一瞬,朱成璧痛心到极点,仿佛满腔心肺都被紧紧束缚,她颤颤伸出手去,却换回奕气力已尽地跪倒在自己面前,他的身后,金碧辉煌的宫室殿顶,是朱祈祯与成豫在做殊死搏斗。那一箭,是成豫『射』向自己,裹挟着风声,呼啸而来,而奕,选择了抱紧自己转身,哪怕自己手中的簪子正对他的心脏。
他丝毫没有犹豫,仿佛是出自本能。
朱成璧忽而垂下泪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汹涌的泪花:“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你就在我面前,我无法不救你。”
朱成璧的泪,越发无可遏制,她跪在奕面前,紧紧捧着他的面,他曾是那样巍峨玉山的男子,叫人为他倾倒、为他沉醉,而他,在经历了岁月弥久的锤炼之后,身上的风华气度更是旁人远远不可比拟,然而,这一刻的他,却是头一次让自己惨烈地要恨自己了。
奕原本刚毅沉朗的面容逐渐单薄,惨白几如雪莲一般,他吃力地握住朱成璧的手,划过由于呼吸急促而暴起的脖颈之上的青筋,终于,按在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璧儿,你听我说,我书房……洛神图的后面……藏着一份花名册,那是所有曾劝谏我登上帝位的人……还有,甘循的兵符、五军营的兵符,都在那里……我原是想,今日出殡,告诉你所有这一切,我会退隐……”
五军营回京,甘循府邸被查抄,原是为着这个?
朱成璧怔怔想着,只觉得身体中涌起彻骨的惊通与寒冷,坚硬得如同千年不得融化的寒冰,有着锋芒毕现的棱角,一下又一下,硬沉地辗在心上,将本已千疮百孔的心辗得粉碎。
“不……不……”朱成璧张徨失措,她的手上满是奕的血,粘稠得似要将自己的三魂七魄生生剥离,“不是这样,对不对?奕,你告诉你,这是你编出来的!你要让我一辈子后悔,一辈子活在痛苦里,对不对?”
奕的目光逐渐涣散,他竭尽全力,紧紧握住朱成璧抖得厉害的双手:“璧儿,二十五年了,你还不知道我吗?”
万宝阁初见,奕笑容清朗,暖意顿生:“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青春韶华,彼此言笑风生,奕笑着执过自己的手:“你我二人,名字相连,岂非那传世的和氏璧了?”
南苑校场,奕衔着一缕轻薄的笑意,以一种暧昧的姿势靠近,低低道,“若是大局已定,本王什么都不要,却只要你。”
嵋山雪线,朵朵白莲,奕轻轻耳语:“那么,我就背着你,慢慢上来,如果我也老得走不了路,就命人抬着我们一起上来。”
颐宁宫,奕执过朱成璧的手,笑骂道:“什么糟老婆子!还没见过有把自己往老了比的。你若是糟老婆子,那我就做糟老头子,可好?”
朱成璧的思绪渺远得几乎要收不住了。
此时,朱祈祯一剑贯穿成豫的胸膛,玄凌早已埋伏下的玉笛司亦将金羽卫制服、将媛妃带离,竹息、竹语等人也远远退开,空旷的永巷,只余下朱成璧与奕两人。
“不!”朱成璧失魂落魄,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似有千百马匹扬蹄奔腾,“你别走!不许你走!”
“璧儿,忘了我,就当我,从来不曾来过……你牢牢记着,平反所有被我害死的臣子,如此,他们才会更加支持你,你的位子,也更稳固……而我,从今往后,就是『乱』臣贼子,再也不得翻身。”奕凄绝一笑,最后一次凝聚气力,想要抚上朱成璧泪水潸然的面庞,“重华殿夜宴,博陵侯之的死……如今……我也算是异曲同工了……”
奕的手,软软从朱成璧鬓边落下,留下一道惨烈的血痕。他轻轻阖目,唇上的笑意依旧那样清朗,那样温暖,宛如二十五年之前,在万宝阁的初见。
他走了,再也不会有人,能像他那样,走进我的心。
而他的离去,也将我的生命,我余生的所有悲与喜,一同带走了。
朱成璧轻轻伏在奕耳边,冰凉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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