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动,再多的甜言蜜语,都远远及不上那一句情深意重的“九百二十三日”,那是灵犀相通的等待,是望穿秋水的执着,我与陈舜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德阳殿正殿,却是挂着一幅洛神图,简率的淡墨刻划出清旷的远山,衬得江面空旷清新,纤细绵长而又柔韧的白描线条墨色清淡,衬得乘云徐徐行于浩淼水波之上的洛神娴静优雅、绝尘出世,洛神衣袂翩飞、神情婉转,真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陈舜颇有些好奇:“我曾来过德阳殿,仿佛没有这幅洛神图。”
我曼步上前,手指从画上轻轻抚过,清淡的日色透过浑圆的珠帘筛进殿中,洛神高髻丽服、手执纨扇、眸中含情、翩然而来,极逼真,又极其然,然而,母后从未给我看过这幅洛神图,库房里也并没有这样的东西。而这幅洛神图一丝纤尘也无,看来是有人日日看护的。
眸光一凝,我细细望向洛神图的右下方,有极细小的四个字,正面看,并不能得见,要稍稍侧过头去,对着日色才能看到,仿佛是先用极细腻的毛笔写下,采用冰蚕线细细绣出,是极精致的手艺工夫。
这四个字是:爱妻璧儿。
我蓦地怔住,这不是父皇的字,父皇的字更大气、更苍劲,这四个字,下笔轻软、饱含深情,几乎可以想见下笔之人唇角轻扬的笑意,但是,字里行间,却又分明有一种淡淡的愁思弥漫。
这个字,更像是摄政王的。
母后与摄政王的种种暧昧,我是知道的。
关于母后手刃摄政王,也曾有风言风语传出,是说摄政王是为了救母后而死。
我暗自摇头,流言就是流言。
然而,刹那间,却有另一种猜测在心头遽然浮起,瞬间便如同饱吸春雨的笋,飞快生长起来。
如惊雷隆隆在耳,如电光横贯长空。
我紧紧攥紧了手里的绢子,猛然明白,为何,母后即便在掌摄六宫事的大权之后,依然会在独处时分,露出深深的哀愁与落寞,挥之不去。
彼时的我以为是六宫繁琐的事端与嫔妃的争风吃醋,抑或是为了玄凌的皇位。
如今想来,原来都是为了摄政王。
我也终究是明白了,为何在摄政王余党被肃清之后,母后从此归隐颐养、专心理佛,再不插手朝廷及后宫之事。
是了,看着心爱的男子在自己面前死去,母后的心,必定是痛悔到无以复加的。
朱漆鎏金殿门“吱呀”一声推开。我回眸,却是竹语,她如今是老得极厉害了,满头华发,脊背微弯,更不得不拄着竹节形楠木拐杖,所幸,甄嬛待她很好,更安排了宫女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视若宫里的太妃、太嫔。
我匆匆上前,扶起欲对我行礼的竹语:“姑姑不必如此。”
竹语的目光在我面上流连许久,怅然叹息:“大长公主,这么多年过去了,有的时候,奴婢想起您,觉得您仿佛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帝姬。”
我心底一酸:“姑姑到这里来是?”
“竹息临走前告诉我,昭成太后把这幅洛神图留在德阳殿,要我务必,每一日都来看护,不能让洛神图染纤尘分毫。”
我微微一惊,下意识道:“这幅画,是哪里来的?”
竹息的笑意在那深深浅浅的皱纹里漾开,仿佛是吹皱了一池春水,她仪态安详,缓缓道:“大长公主是否明白了什么?也是,几十年都过去了,大长公主也该知道了。”她颤巍巍上前,静静凝视洛神图,“金丝楠木棺椁中,昭成太后双手交错,掌心中,牢牢握着一对碧玉莲花镯子。大长公主,这对镯子,您应该最最熟悉了。”
碧玉,莲花?
我骤然明白:“碧玉,便是母后,莲花,便是摄政王。”
“愿如莲花托玉,生生不息。”竹语微微阖目,怅然叹息,“可惜啊,可惜啊,楚有和氏璧,微瑕人彷徨。”
回吉州的马车上,我最后一次掀开帘幔,望向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京城。
紫奥城地势高,那金碧辉煌的殿顶叠嶂连绵,在日色下辉映出星星点点的金光,象征着帝国的中枢以及四海天下最富贵之处。
然而,天家富贵,是要拿了牺牲来换取的。
母后这一生,那样短暂却又那样漫长。
她活了六十一岁,却有整整二十二年与青灯古佛为伴。
她日复一日地追悔自己的错,却又任由民众襃赞她手刃摄政王的巾帼豪情。
她是孤独而矛盾的。
终其一生,只有竹息与竹语真正懂得她,懂得她心口上的朱砂痣。
而我与玄凌,却什么都不知道。
陈舜握着我的手,低低相劝:“仪柔,你的母亲是伟大的,她为了江山,除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她不愿民众知道事实真相,甚至不惜将媛妃与中山王玉牒除名,更将长宁大长公主幽禁在长宁观一生一世。她做足了这一切,是告诉世人,摄政王威胁大周国祚、罪无可赦。同时,她也将自己一生一世钉在薄情寡义的名号上,她这样做,只是在传达三个字。”
我无声地望向陈舜,只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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