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这里正要挣扎着起来,水溶已进了房内,按住宝玉不让起来。袭人等忙抬了太师椅来,搬到宝玉床前,跪请水溶坐,水溶便坐了。
袭人等又要敬茶,水溶摆摆手,便有身边的太监上来挥手叫袭人等散去。
待人都散了,水溶方道:“我前几日去了趟山西,今日方回。不想一回来便听说忠顺王为了琪官儿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竟还殃及了你。我已对你父亲说了,琪官儿因不肯如忠顺王的愿,一时忠顺王逼得紧了,他便躲到我府里去了。正巧我不在,我府里的人见他与我有点来往,我素日又是个肯管闲事儿的,便自作主张收留了他几日。不想那忠顺王找不着人,竟大闹起来,把往日与琪官儿交好的公子哥儿都找了一遍。令尊大人为人正派,想来不齿此事,竟把你给打了。我今日是特特来为你说明,免得你白遭了这顿打。”
宝玉道:“王爷有心了。多谢王爷为宝玉辩白。几日不见,王爷清减了不少。前几日恍惚听说王爷请旨去山西平定骚乱,那日坠马伤还未愈,不知为何走得那样急?”
水溶叹道:“我因一件事内心煎熬,只觉一股愤懑无处发泄,方请旨上阵。谁知那些贼寇不堪一击,几日不到我又回来了。”宝玉羡慕道:“王爷神勇,叫宝玉汗颜。不瞒王爷,我那日在西宁王府见王爷坠马,便吓得生了病。”
话未说完,只听一旁伺候的公公喝道:“大胆!”水溶忙挥手示意那太监无妨,宝玉道:“宝玉唐突,不该在王爷面前自称我,请王爷恕罪!”
水溶道:“我特嘱你不必拘那些俗礼,是他们浑忘了,又来这些婆婆妈妈的规矩。”说完瞪了一眼那太监,那太监便不敢吱声,躬身垂手侍立。水溶又笑道:“你便如我小时一样,因我是老来子,母亲祖母异常娇宠,本来身子底不错,娇惯了几年倒常生病。后来我父亲看不下去,便拉我到军营呆了两年。我乍见你,便知贵府老太太太太必是极宠你的,像极了我小的时候。你放心,你若愿意历练几年,别说身子骨好起来,便是行军打仗也使得了。我父亲与你祖父辈都是生里死里过来的,我父亲在时常说,宁公忠,荣公勇,一门双杰,不可多得。父辈们拼死挣的家业,可别传了一代两代就渐渐纨绔了。”
宝玉最不爱听这些话,忙岔开去,笑道:“家里祖母母亲确如王爷所说,多有钟溺,只是父亲威严,不敢轻渎。不知琪官儿现下如何了?”
水溶也笑道:“你放心,我虽爱与你们凑些热闹,却不好男风,琪官儿我已叫人送出城去了,忠顺王那里我自会料理妥当。”
宝玉红了脸,道:“多谢王爷。”
水溶知宝玉不好意思,便故意站起来,四处看看,只见窗底下晾着十几把扇面,有粘好的,也有未粘好的,水溶便随手拈了一把瞧,只见上面画了一株桃花,旁边是一首桃花诗。原来宝玉闲在家常喜欢做着扇面,将姊妹们的诗题在上头,拿出去好炫耀一番。水溶默念一遍,只觉伤怀,从头再看一遍,更觉悲凉,便对宝玉道:“你倒是风雅,喜欢倒腾这些物事。这首桃花诗可真是绝唱了,只是好好儿的,为何作此悲音?这断不是你的行事啊。”
宝玉得意道:“王爷所说极是,本就不是我所作。因园子里姊妹们好玩儿结了个诗社,我便将那些诗写在扇面上。拿出去好叫他们都羡慕羡慕。”黛玉在后面听见,深怪宝玉。水溶听说,动了心思,忙逐一看去,默默记诵。一时看毕,只觉心内缱绻缠绵,道:“贵府可真是才女辈出,一个贾妃已凭着才德隆宠,想不到更有佳音在后啊。”
宝玉见水溶如此称赞黛玉之作,得意非凡,他平日在府内虽有避忌,可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认定他和黛玉将来是一对儿的,因此宝玉心内早将黛玉当一家人,今有堂堂北静王盛赞他未婚妻子的诗作,可不受用?因快嘴道:“王爷不知,这作者本不是我们府里的人儿,王爷可知道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
水溶心道果然如此,只不动声色,道:“竟与林大人有关么?”
宝玉道:“可不是么,此乃我姑姑与林大人之女,在下的表妹所作。”
水溶道:“不知这位林姑娘何以如此伤心啊?”
宝玉叹道:“她自幼没了母亲,又生的体弱多病,一时离不了请医吃药……”
这时里间传来一声女子的微微一咳,原来黛玉初时听到宝玉题的扇面已是不悦,后又说出是自己所作,更为恼怒,想不到他竟还要细说下去,不免着急出声。
这里水溶身边的太监立时喝道:“大胆!是谁在那里?”这回水溶也不阻止,宝玉回过神来,求道:“原是家中的小丫头中了暑,躺着呢,因此不及躲避。求王爷开恩。”
水溶见宝玉如此神态,更加疑惑。便随口说道:“我来了这半日,也该回去了,你好生休息,等大好了,再到我府里来。”宝玉应了。
水溶出了宝玉的房门,示意侍卫太监先走,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却站在门外不走。只听里间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女子哭道:“以后你可都改了罢!”只听宝玉回道:“你放心,为了那些人,我死也愿意的。”又安慰说:“快别哭了,眼肿得跟个桃儿似的,回头给凤姐姐瞧见了真得笑话咱们了。这回子天还热着,你快回去歇着吧。若是用过晚饭得空了再来陪我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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