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之身?”
岳麓山巅,风华府的两位童子劳累了大半日,终于忙完了填坑大业,向种田的阿伯讨了饶,顺着梯田一溜烟爬上山巅,一时腿软胳膊酸全身脱力,索性栽倒在枯草地上,四仰八叉地仰躺着,捞起蹭得东一块黑西一块黄的衣角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二人气还没喘匀,头顶忽有阴云蔽日,紧随着一声尖锐的“毕方——”,单脚单眼的毕方鸟从天际悠然掠至,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们,似乎确认了二人身份,雪白的尖喙又是一张,吐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火球。
“毕方毕方!”
轰——
热浪迎面而来。
二位童子措手不及,被喷了一头一脸的火,登时脸面漆黑,毛发焦燥。
人一倒霉,真是躺着都有无妄之灾从天而降啊!
莲藕摸了摸受到焚烧而乱糟糟的头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只蠢鸟怎么跟它主子一样任性?”
“毕方!”
“哟嗬,还敢回嘴了?有姑娘撑腰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毕方毕方!”
毕方鸟红色的爪子扒着地面的枯草茎,不服气地叫唤了一声。忽而甩了甩毛脑袋,抖了抖蓝色的羽毛,蓝羽上的红纹如同活络过来一般随着它身板的晃动而起伏着,仿佛随时可以燃烧起来。
这耀武扬威的神态,气得莲藕当场就捋起袖子要跟它干架!
“欸欸,莲藕慢着!你要揍了它,姑娘不会饶了你的。”
莲藕勃然大怒:“我还能怕了她巫瑶不成!”
“可她要是对你做了什么,仙君也不会为你出头啊!”浮萍紧紧拽着莲藕白嫩的胳膊,苦口婆心地劝说,“再说了,毕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它要再这么一折腾,指不定仙君还得罚你呢。”
“咵嚓”!
莲藕狰狞的面容瞬间皲裂。
浮萍叹息着,仍在絮叨。
“跟这小鸟得志、鸟仗人势的东西计较有什么意思,对吧?谁让它现在跟了姑娘,仙君偏偏就宠着姑娘。要不然,它这样跋扈自恣的,哪能讨仙君喜欢?”
“咔嘣”!
莲藕倒退两步,露出深受打击的表情。
“别气啦。”浮萍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嘿嘿笑道,“其实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呀!不定它什么时候就失宠了。等到姑娘厌弃了它,它在咱仙君眼里便什么都不是了。到时候你想将它怎么样就怎么样……”
“丁零当啷”!
浮萍话音未落,忽而半道顿了顿,挠了挠头,“莲藕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碎了似的。”
莲藕捂着简直碎成了渣的心口,放弃了教训毕方,横眉竖目地朝浮萍扑了过去。
“欸欸欸你干嘛打我!喂!你不是要揍毕方的吗!!!”
我叫你给我添堵!叫你给我添堵!
你不知道我跟巫瑶不对付吗!
你看不出来我对仙君那点小心思吗!
仙君宠着巫瑶,我作为他的管事童子,还能不知道?至于让你三番两次提起吗?
揍完浮萍,莲藕心底的郁气一消而散,顿觉神清气爽,毛孔都舒畅了几分。
可怜童子浮萍,尚且不明白他明明是好心劝慰,为什么还会被揍,肿着一张堪比猪头的脸,眼泪鼻涕蹭了一袖子。
“毕方——”
毕方鸟睁着圆溜溜的一只眼,扑棱着翅膀,表达白看了一场好戏的激动之情。
它这副奸诈嘴脸,成功让莲藕的脸又黑了下来。
“仙君不是让你好生待在风华府吗?我们是来找朱獳的,你这么大张旗鼓地飞上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虽然朱獳早就被那姓韩的刀客给吓跑了。
“旁的不说,朱獳什么体质你不知道?随便走哪都能死一村……你是真觉得自己命长?”
“毕方!”
“得,知道你是不死之身,炫耀个什么劲啊。你不怕死,我还怕飞来横祸呢。”莲藕又摸了摸自己烧焦的头发,“咦,难道是因为遇到朱獳的原因,所以我才会这么倒霉?”
听到莲藕嘀嘀咕咕,浮萍支起耳朵好奇地听了听,从好心当做驴肝肺的悲痛中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插嘴。
“你是说它是不死之身?就这只丑不拉几的鸟?不死之身的鸟,那岂不是不死鸟?……不对,不死鸟不是凤凰吗?”浮萍脑子晕乎乎地绕来绕去,嘴巴半天合不拢。
莲藕翻上去的白眼还没转下来,闻言又往天上翻了一翻,毫不留情地表达出鄙夷。“凤凰?你在开什么玩笑!巫族的图腾可是‘踏凤’,以凰鸟为奴、凤鸟为隶,你觉得咱家仙君和姑娘会收留一只凤凰作为坐骑吗?”
“欸?”
跟最早随侍仙君的莲藕不一样,浮萍入府之时,巫风离开巫都已有近千年,且自楚武王灭巫之后,世间几无巫人,从而导致关于巫族之事,风华府中人要么不知情,要么不敢提及。是以许多事,浮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日乍一听巫人居然轻贱百鸟之王凤凰,惊得两眼溜圆。
那岂不是与正统相背离?
人间不是尊称龙皇凰后的嘛!
龙凤龙凤,那可是帝王权力、尊荣和祥瑞的象征啊!
“什么样的氏族会奇怪到尊崇毕方,而轻贱凤凰啊?”
“毕方——”
毕方鸟转动着仅有的一只大眼,斜斜睨着浮萍,长喙微张,吞吐着火焰,颇有种俯瞰之感。
这个表情(如果鸟也有表情的话),绝对是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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