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原籍太原府,本是最寻常的庄户人家。适逢荒年大旱,一家人食不果腹,只得背井离乡一路乞讨来了京城,不得已自卖自身,成了四阿哥的家仆。好在当家的田大踏实肯干,得了主子青眼,如今一家人正给四阿哥看着城外的庄子。再者,田家大姑娘绿枝也在侧福晋屋里伺候着,如今虽只是个二等丫鬟,却叫侧福晋最倚重的夕颜姑娘看中了,留在身边□□,待夕颜姑娘出了门子,便提她作一等。如此,田家越发勤快忠心了。
九月正是蟹肥的时候。碗口大的青壳蟹子,蟹螯粗大饱满,蟹足扁长有力。数筐螃蟹自江宁府高淳县固城湖【1】不远万里的走水路运来京里,先挑上形容上佳的放在进献给主子们,剩下的便送与田大名下的酒楼里。固城湖蟹毕竟是蟹中之冠,其味之鲜美,远非其他蟹子可及。
四阿哥并不耽于享受,但凡他身上担着差事,便无一日不是兢兢业业的。别的阿哥爷们闲暇时常上酒楼里喝上一杯,唯独四阿哥,待自身一向严苛,纵是休沐日也鲜少出门的。这回来庄子上,不过见沅筠正在兴头上,不愿拘着她和儿女们罢了。便与沅筠一块列了单子,并厨子一起先着三四天儿送到庄子上来。
田大家的蹲在灶间门口的树荫底下,粗大的右手里握着一柄刷子,左手把挣扎的螃蟹按在盆底,细细刷洗着螃蟹的外壳。每刷好一个,田大家的儿媳妇曹氏便接过来撩着清水冲洗一遍,再拿细绳牢牢地捆住蟹足蟹螯。
眼见着日头渐盛,曹氏歪头在肩上搭的布巾上抹了一把汗,低头向田大家的道:“婆婆,都这早晚了,主子们什么时候过来啊?别不来了吧?”
田大家的抬头觑了她一眼,反问道:“怎的?不耐烦了?”
曹氏一怔,忙继续冲洗起来,陪着笑道:“媳妇哪儿敢?就是天儿热,燥得慌。”想了想,又笑道:“要媳妇说,这回咱们不妨做上几个咱们那边儿的风味菜,万一主子尝着好,想起公公婆婆的好来,叫咱们一家子去京里过活,岂不是比在这看庄子还松快?”
田大家的闻言,不由得抽出肩上布巾来“啪”的一下子砸到盆里,冷笑道:“庄子上哪一处不好?可见你这是嫌弃我儿没本事了。荒年里你吃的喝的哪一样不是你男人嘴里抠出来的?侧福晋主子差人送了单子来,你偏想整些稀奇古怪的,是要打谁的脸呢?你男人和大丫头辛辛苦苦伺候主子挣得月钱,竟喂出这种白眼狼来!”
曹氏见婆婆说话如此之重,吓得六神无主,忙没口子赔罪道:“媳妇并没有那个意思!”
田大家的生了一肚子闲气,劈手夺过螃蟹来,三下两下洗刷干净了端进厨房里,回头啐道:“你就老老实实锁了门在屋里看好了孩子,晌午老娘给你送饭,别闲的无事出来号丧!”
曹氏唯唯,垂泪回屋里去了。
四阿哥这边,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庄子。只见西边一溜青砖平房,只有最东头上建了一所四进大宅,以供主子贵客们起居。庄内种满了果树,正是果实累累,芬芳四溢的时候。东南角搭的架子上爬满了几十株白葡萄藤,一串串珠圆玉润的玉珠子坠弯了藤蔓;再往西些,则是一片一片的果树林,桃儿杏儿熟的透透的,甜香味儿引得狂蜂浪蝶流连不去。只最南头开出一小片瓜地来,因着天气的缘故,这瓜并不如进上的好吃,但也是清甜多汁。
这群阿哥爷们从小娇生惯养,四体不勤不五谷不分的,哪见过长在枝头上的水果?当即便双眼发亮,蠢蠢欲动。
十四十五两人欢呼一声,顿时撒丫子往果树林里冲过去了。十阿哥忍不住看了四阿哥一眼,见他面上并无不虞,便放下心来,笑嘻嘻道:“四哥,弟弟去看着十四十五,免得他们跑远了。”
四阿哥笑骂道:“去吧!带着个人,到了饭点别忘了回来就成。”一壁抬腿佯作欲踢十阿哥,一壁转而对田大和其子田勇道:“田勇去陪着十爷四处转转。”
田大二人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田勇便一溜小跑跟上十阿哥往林子里去了。
内眷们的车驾直接一路进了宅子二门。宅子里为了应景,园子里也栽种了些瓜果蔬菜,只是大多都是低矮的果木,如蜜果【2】、石榴、西府海棠等等,即可供人赏玩,又少生蚊虫。
沅筠带着三个孩子下了车,丫鬟婆子们便簇拥着她进了堂屋。沅筠跨进门槛,抬眼看去,只见这屋子里竟如雪洞一般,除了家具,什么古玩摆设都无有。
沅筠便是一愣。
见她面露怔忪之色,庄子上的婆子忙打躬赔笑道:“好叫侧福晋主子知晓,这原是正院,不曾拾掇。奴婢给侧福晋主子收拾好的房间在东面幽泉馆呢,这倒是奴婢一时愚钝,带错了路,还请主子恕罪,移步幽泉馆。”
这说的什么话?沅筠似笑非笑地睨了这嘴上讨饶、面上却毫无惧色的婆子一眼,心底顿时千回百折。她紧了紧牵着四格格的手,若无其事地冷笑道:“我倒还罢了,若是福晋亲至,你们这般懈怠是想打谁的脸呢!日后若是开罪了贵人,便是爷也保不住这等眼里没有主子的下人。回去自己领五板子。”
那婆子一听,登时变了脸色,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正欲嚎哭,却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从后面一拥而上,给她塞了一嘴帕子,拉扯着衣领子拖出门去了。
沅筠遂叫田大之女绿枝带路,领着众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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