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仪五年六月十一,白昼时分。
长安城被笼罩在连绵不断的黑压压的乌云之下。
皇城西门两扇厚重如山的城门紧紧关闭,门前宵禁了一夜的石制官道上空无一人,仅有被强风卷落的树叶四散飘零。
此时官道上传来了笃笃的马蹄声,打破了四下的宁静,一骑快马正朝城门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身着铠甲,狠狠地抽着骏马,他背上插着的玄色旗帜猎猎作响。
“快开门——”到得城门前,那人大叫。
片刻后,厚重的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有个严厉的声音传出来,“什么人要进城?”
“北疆驻军,上报突厥军情。”
半个时辰后。
向往被临时编入外宫禁军,进入了大棠国的心脏——太极宫。踏上太极殿的汉白玉石阶时,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这是长安城一个月以来的第一个阴天。
头顶之上的苍穹云波诡谲,传来如暴戾雄狮般的怒吼,急遽耀眼的闪电一道道穿破了云层,如怒射的箭矢疾落而下。
长安城即将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昨夜,向往、离染及赵晏三人再次相聚,将一应事宜再次梳理了一回,将他们所掌握的所有认证物证摆出来清点了一遍,再就今日行事的具体步骤做了一番推演。这些看似无谓的重复行为,将会一次一次为他们叠加信心。他们足足议了三个时辰,直到丑时才各自散去。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与殿外的阴沉仿若两个世界。
今日正值景帝十日一次的朝会。大棠天子身着赭黄龙袍,头戴十二玉旒冕冠,端坐于龙椅之上,数不清的朝臣躬身垂首列于朝下。
大殿北面的墙上,金色夔龙浮游其上,怒眼圆睁、气势凌人。十数根粗壮的梁柱上雕龙画凤,撑起了整个大殿的宏伟和雄壮。殿两侧的精雕孔雀烛台端衔着数盏烛火,照亮了殿内每一个人的脸孔。殿中央还有一鼎圆形黄铜香炉,正幽幽散出香气。
大将军离染双手捧上北疆军情,景帝接过后不悦地责问:“为何军情迟了一日上报?”
传送军情的兵士摄于龙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将沿途遭遇进行了详禀。如向往等人计划的一样,赌者廉耻意迟,耕地久荒不做之景,均借着这兵士之口,一一地汇入了景帝的耳朵。
景帝龙颜大震。只见十二道玉旒冕剧烈晃动,几上的奏章被一掌扫落四散朝下,玉制砚台被怒砸于地登时碎裂,烛台上芯火倏忽晃动,房顶之上陡然响起暴雷一声。
轰!
“长安赌祸已深至如此境地,为何朕竟毫不知情?!”景帝怒火攻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
朝臣们无一敢言,背脊愈躬,头埋得更低了。即便是大棠第一宠臣,众臣之首丞相姜朔,此刻也因始料未及而兢慎未言。
姜朔纵横朝堂二十载,这般的场面他不是没见过,景帝的怒火他也不是没有尝过,可每一次他都知道原有,亦早已准备好应对之策,像今日这般的措手不及,还是第一次。凭多年官场上的寸积铢累,他隐约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并非巧合。
明明景帝的怒火丝毫未殃及他,可他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紧张感,好像接下来马上要落下一张铺天大网,要将他整个人网罗其中,不可脱逃。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谁?
这样的毫无头绪无从应对,最是令姜朔感到头疼棘手。
“姜爱卿,”景帝的声音陡然响起,“你可知道?”
姜朔思虑片刻,遂迈步出列,举起笏板颔首道:“陛下息怒。赌事成祸且呈蔓延之势,臣近日亦略有耳闻。此前户部尚书杜春棋自请勘察此事,臣已准他所请。但因杜春棋畏罪自尽,未能完成勘察之任,故臣未能尽早将一应事项禀告陛下,望陛下恕罪。不过,臣已另着太府寺卿担当此任,待其全面收齐细况,臣定亲自向陛下详禀。”
姜朔明明什么也没做,此刻拉个杜春棋当垫背的,死无对证,景帝又岂能知道他所言是真是假。瑄王赵晏列于朝下,听了对姜朔这番随机应变,心里也不禁要写个服字。
“还是爱卿能为朕分忧啊。”景帝转而怒斥其他缄默不语的臣子,“三省六部九寺五监,难道除了姜爱卿,竟没有半个察得此事之人?你们天天领着朕的俸禄,这么大的事情竟没有一人知晓,眼睛耳朵都叫满脑子的浆糊给堵住了吗?!”
众臣闻得此言,齐刷刷跪成了一片。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清亮的声音响起,瑄王赵晏翩翩身影打人群中现出。如朝下部分知情人所愿,他终于有所行动了。
一干朝臣无不惊讶,心想这素日不问朝事的瑄王此时竟敢插上一脚,这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不,这是太阳要跟着暴雨一起落下来了。
“瑄王?”便是景帝也感到纳闷,少顷抬手道:“准奏。”
“儿臣以为,此事由姜丞相亲查,定然会很快水落石出,叫我等看清全貌。”赵晏说着,微微勾起嘴角瞄睨了一眼姜朔,“详查赌祸事态固然要紧,但罪魁祸首又岂能轻纵?长安城中的大小赌坊便是害得百姓疏于耕作的罪魁祸首。父皇,在查明事态前,这些赌坊亦不可放任不管啊。”
此话甫落,姜朔的心中“轰”的一声,颜色大变。
他终于了然那张大网出自谁人之手,这个人竟然就是他筹谋针对的赵晏!真是万万没想到……
此时空中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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