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的翰林学士们个个爱惜声誉,在大庭广众之下可做不出口出恶言、指桑骂槐之事。
翰林院里那些不入流的文书,以及伺候人的仆从们却在受了指使收了银钱之后,到处说些乱七八糟的风凉话:只是荣国公的小孙子这首诗再怎么掰扯,连针砭时弊都算不上,反倒足够说明这孩子不太灵光,今后怕也混不了官场。
好歹也做官数年,贾政脑子够用但依旧嘴皮子不成,骂不回去但是想办法教训一二没什么问题。
此时,翰林院里还有个人精林海呢,有神勇妹夫护身,贾政什么事儿都没有。
其实,真正让贾政郁卒的还是让荣府家风清正又人才济济的美名打了折扣,而且宝玉是他的嫡次子……他自己倒无所谓,却对爹娘和兄弟们愧疚无比。
今天下了衙回府的贾政,进了自家大门,就从管事口中得了爹娘吩咐,让他直接看媳妇和小闺女去。
王咨已经整整歇了一个下午:她这一胎本就顺利,只是三十多岁怀胎生产,恢复起来自是比不得年轻那会儿。
听见房里的动静,王咨一睁眼,就见丈夫近在咫尺,晃着小闺女乐得好似刚吃了蜜。她也忍不住,笑道:“老爷回来了。”然后双手往腰间一摆,比了个万福的姿势。
贾政关切道:“身子如何?”
王咨道:“好着呢。”
看着媳妇精神不错,贾政便问起琐事——他也想借母亲和嫂子的言行来推测她们的想法。
王咨自然猜到了丈夫的心意,她也实话实说道:“太太和嫂子好似不甚在意。”
贾政将小女儿放到媳妇身边,郑重道:“明年我必将外任。我是想着明年西北初定,不如正好向圣上请命到西北任职。”
西北若能平定,其中准有他亲哥哥贾赦的功劳,不过贾赦哪怕立下不世之功也不会坐镇西北军——他家这么多年能稳若泰山,就是深谙避嫌之道。
王咨道:“大伯收服,老爷安抚,也是桩佳话啦。”
贾政道:“我想着宝玉就是养得太好了,自小咱们都太纵容他,顺着他的心意,倒让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咱们去西北,正好也让他看看边疆风情和民间疾苦,不怕他不长进!只是害得你,”他面有愧色,“也跟着我吃苦。”
王咨笑道:“只要能跟着老爷,我哪有什么可抱怨的。”这是真心话,能跟她丈夫在一起,吃苦也能甘之如饴。
此言一出,两口子四目相对,面上柔情流转,而后夫妻相拥,王咨更是说了些宝玉轶事:比如自行收用了个通房,他常往来的那些公子们……有见识的并不算多。
话说,宝玉挨打,王咨一声没吭,既没劝阻事后也没去安慰儿子,原因无他,她觉得丈夫打得太对了。贾珠和贾瑗都是王咨精心抚养长大,而宝玉这个孩子……王咨固然为小儿子的才华自豪,可又实在对他那副“恃才放旷的名士性情”欣赏不来。
听到这里,贾政深深地觉得……他打得太轻了——这也难怪,他哥哥贾赦经常挨揍的时候距今颇为久远,而他的长子贾珠完全不需要“留个教训”,因此贾政才会手生,且掌握不好轻重……
趴在榻上的宝玉可不知道他爹正酝酿着找机会再揍上他几回,因为这次挨打,平素相熟的姐姐妹妹都亲自过来探望。
尤其是黛玉和湘云相偕而来,体贴与关切可谓溢于言表。宝玉竟觉得挨上这一顿,也算值了。
虽然听宝玉房里的丫头们传话说,宝玉疼得受不了,整夜都睡不着,更是药比饭用得都多,可实际上,大舅舅贾赦在战场上随便受个伤都比他严重,却鲜少肯用这般阵仗养伤。
黛玉早有主意,只听宝玉和湘云说话,也不怎么插言搭话。
湘云还是心直口快,眼见宝玉并无大碍,便劝道:“宝哥哥,以后可收敛些吧。”
宝玉心里已经知错,可让他就此改变绝不是湘云一两句话的事儿:再说他那首诗也是酒热正酣之时,写给在场的一个绝色妙人,名唤琪官的小旦,哪里想到会让人借题发挥到这般地步?
只是他一向爱护女子,做不出横眉立目之事,却也稍微冷了脸,“知道了。”
黛玉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拉了下湘云的袖子:宝玉如今只想让人安抚,哪里会听什么劝诫之言?
湘云见状也颇感无趣,又略坐了会儿,问了问宝玉伤处,便与黛玉一起告辞。
出了宝玉的院子,湘云才问,“袭人姐姐呢?”
黛玉道:“让二舅母关起来了,只等发落。”
湘云大惊,“什么?她怎么啦!”
黛玉轻叹了一声,“原来她在二舅母跟前伺候的时候,可是稳重又规矩。”
湘云一怔,旋即先是面红耳赤随后小脸又白了下来——经黛玉提醒,她也猜得出袭人变化的原因。
黛玉心道:如今宝玉只以为袭人家去,等真正发落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湘云年纪小,甫一听说此事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姐妹两个正往回走,半路上正好见到琥珀迎面走来。史令仪跟前的大丫头对两位姑娘十分恭敬,请安后才道:“太太请两位姑娘过去说话,”又补了一句,“舅太太和姑奶奶也在。”
舅太太说的是史令仪的嫂子王彦,姑奶奶就是黛玉的母亲贾敏了。湘云与黛玉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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