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急诊室门口一片兵荒马乱:在塞满病床、躺椅、简易床、输液架的大厅和走廊里回荡着病人痛苦的□□声和家属焦虑的安慰,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但是更多的还是污浊又沉闷的气息。
外科诊室门口的小规模争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
“我再说一遍,您真的没事儿。”急诊大夫萧晨不耐烦地交换了一下重心脚,他已经跟这个老头说了十几分钟了,把所有能检查的项目都检查了,可是对方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浑身不舒服、头痛,肯定有内伤”。
什么内伤,不过是想讹人而已。
萧晨暗暗瞥一眼站在墙边的公交车司机,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眉目,穿着蓝色的公交公司制服,手里握着一双白线手套,已经被机油蹭得有些脏了。这个男人自从来到医院几乎就没开口说过话,倒是旁边的小交警一个劲儿地劝老头“别自己吓唬自己,您这样看着就不像有重伤的啊”。
“大叔,”年轻的小交警又在帮腔了,“您看,大夫也说了您没事儿,再说人家那车根本就没碰到您。”
“胡说!”老头一下子激动起来,“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摔的吗?我神经病吗我,好端端的我往地上摔,明明就是他出站的时候別了我一下我才摔倒的。你还是警察呢,是不是收了公交公司的好处了,专门给人家平事儿的?我就知道,穿制服的就没一个好人,蛇鼠一窝。”
呦,还会用成语?萧晨心里冷笑一声,其实他一早就看出来了,这老头分明就是没事找事儿。按照小交警的话,公交车出站时这老头骑着电动自行车想从车头部抢行,司机情急之下猛踩刹车,老头吓了一跳失去平衡摔倒,其实连片油皮都没擦伤。
这事儿论起来其实责任不在公交司机,可老头躺在地上呼天号地仿佛断了胳臂折了腿一样。司机没办法叫来了交警,一起把老头送进了最近的安海医院。在老人的强烈要求下,把急诊部能做的检查都做了,心电图、胸透、ct,甚至连血常规、尿常规都验了。
这会儿,萧晨捏着一摞化验单再次强调:“您真的没事,您看您身上连块擦伤都没有,所有检查报告都正常。”
“万一我有脑震荡呢。”
“您在医院都一个多小时了,不但没有任何脑震荡的症状,精神状态还好得很呢。”
“庸医!”老头气呼呼地指着萧晨,“草菅人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医生就是嫌麻烦,除非病的快死了,你们是能往外赶就往外赶,就算病得快死了钱不够你们都不管救。”
这串话他一口气喷出来,中间都不带换气的,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出去跑个半程马拉松不成问题。
萧晨一直努力保持的温和表情终于崩塌了。
一个急诊科的大夫正常轮班是白加黑的模式,如果赶上人员安排困难还会出现连续大夜班。病人每时每刻都在增加,大夫经常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好不容易赶上没有病人,还得急急忙忙去icu巡视或者检查那些在留观室、走廊上的病人。有时候加急开一台手术,上台三、两个小时下不来是常事……即便如此,还经常会受到病人家属的指责和辱骂,甚至殴打。
每次,萧晨都会安慰自己“病人家属着急,人之常情”。可今天,这老头分明就是没事儿找事要讹钱,连带的指名道姓都骂到自己头上来了。
“老先生,”萧晨微微抬高了嗓门,“您可以出院了。”
”我有内伤!“老头一嗓子嚷得走廊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周围的病人都惊讶地瞧着这个“有内伤”的病人面色红润、声震寰宇。
小交警忍不住低喝:“你嚷嚷什么?”
这时,一直沉默的司机忽然抬起头来。这个人五官分明,尤其那两道眉毛相当抢戏。萧晨小时候看小说就很好奇关二爷的卧蚕眉是个什么样子,他一直想象不出来在脸上挂两条肥嘟嘟软趴趴的蚕宝宝会是怎样一幅奇葩的景象,后来看了电视剧,觉得关二爷脸上那两道抑扬顿挫、峰回路转的浓眉一定是用大号狼毫笔抹上去的,等闲是长不出来的。可是此时,一眼扫过去,他脑子里蹦出来的一个名词就是“卧蚕眉”,浓重、飞扬、带着刚硬的弧度,配上一双不很大但是精光四射的眼睛,竟让人有了几分“惧怕”之意。司机寸头,乌黑的头发根根直立,桀骜不驯地耸在头顶。看着那毛茸茸的头发,萧晨忍不住就想去摸摸,估计手感应该很不错。
这司机站直身体微微向前迈一步,并没有很高的身材,但是宽肩阔胸,萧晨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敏锐的目光绕着这个司机转了一圈,瞬间透过了薄薄的制服、穿越微敞的领口,从解剖学的角度飞速衡量了一下:锁骨上大窝深陷,胸锁乳突肌清晰、斜方肌可见,胸骨笔挺……萧晨暗自咽口吐沫,艰难地错开眼睛,看多了还真的会闪瞎眼。
下意识地,他展了展肩背。自己还算是个爱运动的,经常泡健身房,可即便如此,他也明白自己的肌肉跟眼前这个司机还是有差距的。
见鬼了,萧晨暗自揣度,当司机的每天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他到底是从哪儿弄来这一身腱子肉的?
呃……突然觉得自己这脑子跑题跑的快出了银河系的萧晨,晃晃脑袋又放松了自己的肩背。
“警察同志,”司机说话了,声音似乎刻意压低了,“这事儿我们私了吧,后期的医疗费我赔,等大爷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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