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应,你可体会这茶道?”林夫子似没听到许应的疑惑,只是站起身来,直直盯着他。许应这时候觉得林夫子看起来很高大,一点也不佝偻,眼神很清明,脸色也很平静。只是那种压迫感是许应从来没体会过的。
“熏香,歇茶,入沸止静,杯茶如湖,荡漾生情,其中自有韵味。老师这茶,学生不敢妄评。”许应父亲也爱茶,闲来温茶艺,事起独身行。许应忆起那个立志拜得王侯锦衣归的男子,慢慢的说出这些体会。
“这茶,如人,不过这茶道,终究是小道。就当是修身养性了。”林夫子坐下了,向许应点点头,还是一脸风轻云淡的笑。
“空空如也,这何须多解?这只是我自己的释解。”林夫子让许应坐下,才慢慢说道。
“我十岁求学,十五出门,二十求道,三十得入大同道之门,而到今日,已经年过半百,大同一道,我求解仍不得。只做空空如也。”林夫子语气很轻很轻。许应还是半知一解,林夫子求的是大同道,求举世大同,如今却执教山间。虽不知这几十载求道路多艰辛,许应还是能体会,林夫子心里肯定很苦,比这茶苦很多倍。
“你从允南来,自幼求学,我观你今日,是出了门。便到了求道的时候。”林夫子求道四十年来,虽未求得道,却是一个很不错的领路人。这是母亲许宋氏对林夫子的评价,许应很佩服林夫子,普天之下,潜心求道四十年的人不多,毕竟过了三十求不得自己的道基本就注定是安心守命,注定一辈子是泯泯众生。
“你只知求道,却不知何为道,如何求道。天下人都知道,欲求道,先出门。你今日是出了门,我也不问你是怎地出的门,出的是什么门。我便告诉你这求道一途。”林夫子又添上茶,品过一口,慢慢说着。
“道之一途,世人皆求。无论是田间林野,还是庙宇高堂。这求道之前,便得学以明道,是求学。道家佛说,儒经律令,能工巧匠,牧童老农,如此诸般,都是求学之途。求学后,方得出门,你既然出了门,就要潜心下来破关再入门,只有入了门,才算求得道。”夫子说完,也是有些唏嘘。
“夫子既入了门,为何未求道?”许应知道,不求道皆是众生相。可没曾知道求道是这般艰难。
“求学,出门,破关,入门,求得道。人的一生便是这五关,佛曰得五味,也是这五味。不过,就算没这齐全滋味,人生照样过。”林夫子没有开口,小和尚望着夫子徐声道。
“不论小道还是大道,皆是自己求得的道。只有求得自己的道,才能见着更广阔的天地。小师傅应该是近日入的门吧。我今日见着万道不同,普天无大同,便知小师傅是入门了,只是同我不是一门啊。”林夫子很是感慨,这个小师傅,的确叫人看不透。
“原来小和尚你是入了门。当真佛法高深。”许应这才悟透。
“小僧正是今日得以入门,方来拜问夫子。”如觉起身说道,许应也跟着站了起来。
“入了门好,可这求道,我也不解。小师傅你果真误来此了。”林夫子笑得有丝抱歉,也有丝自嘲。
“小僧既然入了门,便会去求道。今日来此,心事已解。就此告辞了。夫子。”小和尚起身稽首。
“夫子勿送”许应还是执弟子礼,神色恭敬的同小和尚往外走去。
“嗯。明日有事,不开课了。”夫子只是看了看小和尚就不再多言。在听到屋外轻轻的关门声后,仍是烧沸水,将桌上茶具细细的洗濯,提着凉掉的茶缓缓倒在院内竹林里。只是关上门,看着书桌上那副“天下大同”,不禁老泪纵横。
“小师傅,你说,我出的是什么门?你入的是什么门?”这句话,许应在回家时问了一路,可是小和尚始终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了笑。许应到现在还是很懵懂,求学和求道自己知道,这出门、扣关、入门又是什么?
“早点睡吧,夜色太晚,就不讲佛法了,明天夫子不开课,就同你补上。”小和尚还是不理自己,说完就回屋了。
“你出的是生门,我入的是空门。这就是缘分。”躺在木窗上,望着漆黑的窗外,小和尚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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