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朦胧,平添几分柔和。
康熙端坐在御案前,神情无异,看起来一如既往的莫测高深。他一手执着笔,似乎正专心于案上的奏章上,只是腕部半悬于空中,久久不曾落笔。
梁九功已经在一旁注意很久了。他跟了康熙帝这么多年,即便他的眉头微微动那么一丝,他都能觉出异样。眼下,哪怕皇上什么都没表示,但这么长久的不动作已是大大的不寻常。
他偷觑了眼皇上,眼见他神色依旧平淡,只笔尖的墨即将滴落下来,当了许久壁花的梁九功再看了看周围依旧乖顺的低眉垂眼的宫人后,终于悄悄往前迈了一步,小声道:“万岁爷……”
他再不叫,等那滴墨低落到奏折上时,令皇上失了颜面,问题可就大发了。
他等了等,见他们伟大的圣上依旧毫无反应,只得再踏前些许,又叫了一声。这一回,康熙很快有了反应。他动了动眼,面上不变,视线向他斜了斜,之后显然是注意到了问题,在墨水滴落下来的一刻,迅速将案上的奏章移开,滴落的墨水在御案上晕出艳,丽的红。
康熙盯着那红,脑中却又想起了之前与胤礽之间的对话,瞳孔不觉缩了缩。
——“皇父,您说的儿臣都明白,只是,如同您不放心儿臣一样,儿臣也同样放心不下您啊!”
胤礽说话时,脸上的认真之色以及发乎于心的真挚,让即便是身为帝王的爱新觉罗·玄烨,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心里荡漾的只有深深的暖意。
他何其有幸,遇到这么一个人,能与他相知相爱,相亲相守,哪怕他们彼此给不了对方更多。
康熙想着,嘴角悄悄翘了起来,眼底的神色也柔和了不少。
其实,他想御驾亲征是有原因的,想狠狠给沙俄那边一个教训是目的之一,但其实还有个目的,是想给他们留下“大清不好惹”的深刻印象,将来他退看位,由胤礽登了基,也让胤礽少些压力。虽说,从身为他继承人这一点来说,他是期望胤礽能够足够独立、足够强悍、手段足够狠,这样皇位才坐得稳、做得久;可是,私心里,他还是希望,胤礽能够稍微轻松些,毕竟,要扛下一个天下已经足够沉重,能少些外敌总是好的。
至于挑选胤禔一同出征,也是有原因的。幼年时,这俩孩子的相处他也看在眼里,虽说这几年这俩孩子没那么亲密了,但感情终究还是在的。而且,胤禔这孩子性子比较直,骑射、武艺方面也很出挑,是时候该磨练磨练他了。将来,胤礽登基为帝,胤禔为将军,也好协助胤礽一同管理这天下,兄弟二人一文一武,一静一动,也好减轻些胤礽身为帝王时所要承受的压力,就如同他的皇兄福全与他一般。让胤禔跟着福全皇兄也有这么一层让他跟着皇伯学习的意思在。
这些,等胤礽再大一些,就会明白他的用意了。
他站起身往旁走了几步,由着梁九功将沾了墨的地方轻轻擦去。他看着批复到一半的奏章,心头竟涌起一股冲动,想直奔毓庆宫!虽说他活了三十多年,如今还像个毛孩子一样毛毛躁躁有些丢脸,不过反正也没人瞧见,更不会有人说什么,他心里那股子淡淡的尴尬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这时他不由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胤礽搬去那边。哪怕当时是出于各种正当得不能再正当的理由,哪怕那些理由再正确不过,甚至在此之前他从未犹豫过……都阻止不了他此刻懊恼的心!就算乾清宫与毓庆宫离得算不上太远,但总归没有住在乾清宫中方便啊……各种意义上!
“皇上。”将御案擦干净的梁九功等了等,不见康熙有何动作,便又小声提示了一番。
康熙斜了他一眼,视线往堆在御案上的奏章边瞅了眼后,便飘向了精致的西洋钟上,上面的时针指示在西洋文“七”的方向上。他的心里有些跃跃欲试,在“去见胤礽”与“继续批改奏章”中犹豫徘徊。
最终,他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这些奏章已经从辰时积压下来,到现在都还没怎么动过了,若是这会儿再去见胤礽,他保不准控制不住,就把他……咳咳,不,是保不准就会在那里一留就是一宿。
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做过。这说明白了有说明白的好处,但坏处也很愁人啊!
康熙执着笔,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集中起了注意力,认认真真看起了折子。
次日早朝时分,他有意的将准噶尔噶尔丹一事在朝堂上提了提,其实这件事已经是之前的事了,那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其实前一天就被皇帝陛下招进了宫,提前探讨过他自身的意思。此刻听他提及,心里顿时如同明镜一般,悟了。
别的臣子都在群情激奋或百般忧虑时,那几位心如明镜的重臣正在悄悄的“眉来眼去”。
皇上这意思,明摆着是想顺势说出御驾亲征啊!大臣甲看着大臣乙,眼里这么说着。
是啊,不过万岁爷怎么突然想御驾亲征了呢……大臣乙这么感慨着。
皇上的心思咱们别猜啊别猜!猜也猜不着,猜了也白猜,不如不猜!大臣丙眼里这么道。随后往前迈了一步,以一副愤慨的表情和激昂的话语开始顺着皇帝陛下的意说下去:“皇上,臣以为,这种乱臣贼子,不除不快!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朝堂之上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这能混到殿前的,又有几个是傻蛋,许多臣子见此,心里也就都有了数:这位大人都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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