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之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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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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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帛

我亲爱的孩子,你能想象自己30岁的样子吗?20岁的你拥有大把的青春和时间,30岁?实在是太过遥远的未来。美容杂志上说,女人在25岁时会出现第一条皱纹,到30岁,这条皱纹将会是脸部最明显的一项衰老证据。是的,没有错。在25岁时,我的左眼角出现了一条纤细的皱纹,它是如此隐秘而神秘,连接在我眼睑的最底部,象一句艰深晦涩的禅语。而就在昨天清晨,当我站在镜子前,猛然发现,这条皱纹已经雕刻般地浮出水面,长久地停留在我的左眼角,当我眯缝起眼睛或者轻轻微笑的时候,这句隐藏多年的禅语就向我展露出全部的秘密。

紫薇斗数以十年为大限,将人生分为若干历程和阶段。20岁与30岁,相隔十年漫长岁月,自然会是另一番天地。你还记得妖妖吗?那个住在605宿舍、总是在英语课后朝你借笔记的时髦女孩。她现在和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是一个儒雅男人的妻子,过一种恬静舒适的生活。几天前,妖妖30岁生日。她在网络博客里惆怅地写道:我终究没有成为自己当初憧憬的那个人。我在这句话面前,轻轻垂下了眼帘。亲爱的,我是你当初所憧憬的那个人吗?

我知道,20岁的你对衣服有着一份狂热的爱。你可以在624宿舍那面穿衣镜前长久伫立,耐心品味每件衣裙在自己身上闪烁出的不同光亮。那时的你,所有的衣物都只能装在一个大号的旅行皮箱中,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皮箱塞到铁架床下。你梦想着自己将来会有一个大大的衣橱,打开柜门,五颜六色的衣裙公主般地垂挂,骄傲地等待着与你肌肤相亲。现在,30岁的我实现了你的梦想。我有一个占据整面墙的大衣橱,推开白色的柜门,里面的衣服正如你当初所想象,公主般骄傲垂挂着。你无法想象的是,30岁的我,对你的吊带裙、牛仔裤、连帽白t恤彻底失去了兴趣。伸手摸摸衣橱里的衣服,光滑的绸帛、纯净的棉布、飘逸的亚麻,手指间似有清凉的风吹过。我总是穿着那些盘扣、刺绣有着民族风情的衣服招摇过市,它们包裹着我的身体,让我的灵魂与人群保持距离。

我一直记得,你和钟俊共进晚饭的那家校园小餐馆,油腻简陋的环境曾让你陷入深深的沮丧。我也一直记得,你第一次来到赵久克家,红格子棉布的桌上清水养着的一束百合花,曾带给你多么深刻的感动。你是这样一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啊。现在的我,家里的茶几上就铺着这种红白格子的桌布。这是一种上好的厚棉布,从日资精品店买来,用清水洗净,晾在阳光下暴晒。铺在茶几上,整整一个夏天,柔软踏实的布料间隐约可闻阳光的气息。

桌布之上,没有放置玻璃花瓶也没有养花,在1999年7月23日傍晚你在赵久克家砸碎那只花瓶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自动与这些道具隔离。如今,我的红白格子桌布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竹制茶盘,茶盘之上,整齐地摆放着两套功夫茶具。一套紫砂、一套陶瓷,用紫砂喝乌龙,用陶瓷喝绿茶。每天清晨,我会安静地坐在茶盘边,看电水壶里的水烧出鱼眼泡,然后提着原木的壶柄,淋杯暖壶,为自己冲泡出一天中的第一泡好茶。这是一个浪漫主义者的清晨,亲爱的,你会喜欢吗?

你的理想,是成为一名记者。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做到了。如今的我生活在离重庆只有三个小时车程的另一座城市,这里冬天太阳稀少,夏天却很是凉爽宜人。仅仅三个小时的车程,就让我和41度的高温进行了身体上的永别。这座城里有一条河川流不息,河两岸绵延着无以计数的盖碗茶和悠闲生活。在2008年5月12日那场晃动全世界的大地震中,这座城临危不乱、安然无恙并因此吸引了全世界关注的目光。是的,这里是成都,一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我是这座城里一家报纸的记者,正如你当初所想象的,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四处采访、遭遇不同的人和事,然后把它们变为第二天报纸上一则则以四方形排列的新闻。

30岁的我,拥有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人生,我是你所憧憬的那个人吗?

生活是一条河,它有波光粼粼的表象,也有不为外人所知的暗流。无人例外,包括我。

我平静闲适的生活表象之下,会是什么呢?我象个外科医生,拿着柳叶刀,站在手术台前。我的生活就躺在手术台上,看着这句庞大的躯体轰然卧倒,我竟然有了一种无从下手的茫然。那还是,先从细小的情节开始吧。我的孩子,你能想象吗,30岁的我竟然无法忍受电视机喧闹的声音。想想看,当年你为了追看一出台湾苦情剧,和十几个学生每晚挤在桃园四舍传达室的狭小空间里,眼睛流泪身体流汗,那是一份多么热烈的执着啊。而现在,在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里,我拔掉电视机的插头,让v的重低音、电视剧的假煽情统统远离我的生活。房间里很安静,灯也开得少,我喜欢斜靠在沙发,漫不经心地看书,或者发呆。

这样的情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让我想想,也许是一年前,也许还更早。我的记忆总是有些模糊,常常忘记应该记得的事情,这是身体走向衰老的征兆。当然,有一晚长久地呆坐,是不会忘的。因为它拥有明确的时间坐标---2007年12月7日,这犹如在茫然无序的记忆海洋中扬起了一支风帆,我的每一次回忆都能在风帆的领航下准确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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