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梁书回来的第二个星期,我终于见到了他。不过是一次偶遇。上午十点多的光景,大厦一楼,宽敞的大厅,他从玻璃门外沉稳地走了进来。外面的阳光很是灿烂,逆着光,阔别三个月的穆梁书一步步走进我的视野。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高大魁梧的身形。一瞬间,眼前滑过5年前初次见面的那个午后,他也是如此这般,逆着光缓缓向我走来。神情有些恍惚,今夕何夕?
穆梁书手里拿着车钥匙,一步步朝我的方向走来。沿途不断有人向他问候,他点头,镇定从容。终于,他走到了我的面前,这张阔别三个月的脸清晰地从阳光里浮现出来。嘴唇还是那张嘴唇,眉毛还是那两道眉毛。只是,脸上高深莫测的云雾更加浓厚,而那双眼睛,阴沉得没有一丝光,如冬夜莽原,晦涩森冷。这是一只受伤的猛兽,捂着伤口,警惕地行走在丛林之间,随时准备与危险殊死搏斗。
心里涌出一片怜惜。这只受伤的兽,强自镇定的外表下,何尝不需要安慰不需要温柔?有片刻的迟疑,我最终还是转过头,仰头呼唤他。我叫他“穆总”,语气尽量平静并刻意过滤掉所有多余的情感。他看着我,轻轻地点头,表情并无变化,眼睛里一团浓黑的乌云未曾消散。
我们站在电梯间,一起等待电梯的降落。他站在我身边,隔得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没有对话,只剩沉默。千言万语,却是无从说起。我忽然喜欢上了这一刻的沉默,这沉默透着心意相通的默契、带着尽在不言中的暧昧。此时此刻,我站在这里、你站在这里,还有什么需要说出口的呢?
但是这一刻,穆梁书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他把自己移动到了我身后,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继续等待电梯。终于,电梯抵达一楼,金属门打开,里面的人涌出来,外面的人涌进去。我站在靠近按钮的地方,穆梁书却将身体移动到电梯最里面,背脊靠着冰凉的金属墙壁。我伸手,主动为他按下10楼的按钮。他一定看到了我的这个动作,却没有说话,一声不吭地站在距离我最远的地方。
他在回避我。这只受伤的野兽在刻意回避唾手可得的安慰和温柔。或许,骄傲的兽类总是不愿让人看到他颓败的时候?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我的楼层到了。在跨出电梯的那一瞬间,我回头,看他。他站在狭窄而昏暗的电梯里,一抹光从门外射到他的脸上。他在看我,阴沉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彩,大片大片的乌云无声地翻滚。然后,他微微侧头,我就看到了他鬓角的白色。穆梁书,竟然有了白发!那银丝般的几屡白发夹杂在两鬓之中,一抹光照过来,这银丝发出幽幽的光,银碗初雪的亮光。
内心轰地一声巨响。穆梁书,老了。短短三个月,他就这样地让自己老了。
英雄白头,结局总是苍凉。
铁腕如穆梁书、世故如穆梁书、智慧如穆梁书,在重新回到报社的日子里,马不停蹄地四下活动,他一脸阴沉地谋划着收复失地、挽救辛苦打拼下的江山。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绝地反击,受伤的猛兽总有出人意料的爆发力。众生静默中等待,菩萨抬头,世间将会怎样的翻云覆云、旧貌换新颜。
但是,富二代廖镇凯,却永远横梗在强人穆梁书面前。在这场较量中,毛头小子廖镇凯绝不是穆梁书的对手。但是,命运决定了廖镇凯是富二代,是财团最终的主人,而穆梁书不是。一代英雄穆梁书可以打败廖镇凯,却无法打败自己的命运。
众人预料中的血雨腥风还来不及发生,一场意外却提前划下了这场鏖战的休止符。一日上午走进办公室,同事们三三俩俩地交头接耳。见我,神色诡异。来不及多想,非常时期,神经异常敏感。拿起办公桌上的报纸,正欲翻阅,却发现上面还躺着一纸红头文件。这象征权力和威严的红头文件离我这等升斗小民,实在遥远。拿起它,正准备扔到一边,却被上面的白纸黑字粘住了眼球。
这是上级主管部门关于报业改革的最新决定,各大报系都将推行一把手年轻化,“原则上50岁之后,将不再担任正职”。看完,轻轻扔在一边。50岁,离我何等遥远。一把手?与我这等辛苦谋生的小记者有何关联?
起身去饮水机前接水。50岁?穆梁书,不是正好50岁?郑时法比他年轻两岁,今年48岁?一个哆嗦,滚烫的水从杯子里泼洒出来,溅到手背上。我站在饮水机前,犹如站在一个玄妙的迷局面前。结局就这样确定?胜负就这样摊牌?一切的努力、一切的谋划、一切的算计,都在50岁这道铜墙铁壁面前溃不成军、一败涂地?我对着空气发出一阵阵阴冷的讪笑,这结局竟是如此的荒诞恶搞外加无厘头。
关于这个匪夷所思的意外结局,坊间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说法称,纯属巧合。报业的这次改革酝酿已久,穆梁书的败北只是一次意外的巧合,在这次改革中失势的一把手还有两三位,由此可见,这是一次自上而下的改革。穆梁书没有败给别人,他只是败给了自己。另一种说法称,杀人不见血。穆梁书这段时间一直在积极运做,为报业集团引进新的资金,削弱富二代的实际控制力。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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