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筠回府,证实了那个猜测。
未进书房便听见长兄鼓动父亲称帝的激昂声音。
周福微一低头想替他开门,却被这位二少爷制止,一愣,收回了手。
周慕筠想起那次,他阻止父亲围了颐和园,亦是这般迟来,听过半晌推门而入,这一次,他却再没了把握能够扭转。
书房中不止周慕赢,北洋军麾下的总理大臣,将军统帅皆在。
左下首座是他的师,卫先生。予和在他身后,见了他进来,唇瓣蠕动了几下竟有些羞意。
周慕筠心里一沉,只怕又要旧事重提。
果见右侧中间冀北的李将军摸着枪笑意豪爽,“二公子可算来了,总统府何时请我老李吃喜酒呀?”
周慕筠不动声色,“四妹与东北宋少帅定在来年开春,李将军只怕还得等上一等呢。”
那李姓将军哈哈一笑,盯着那张清绝俊美地脸心里嗤了一嗤,道:“哎,二公子明知我说的是你与卫小姐的婚事,无端端怎么扯上了宋家。嘿,莫不是二少爷在害羞?”
话里话外,不过当他是个娘们在贬低。
周慕筠瞥了眼座下居功自傲的北洋众将,不去听那一声声嗤笑,凉了声音道:“慕筠的婚事?将军莫不是糊涂了,我在去年便已娶妻,将军忘了吗?那日,您可是喝光了父亲窖中珍藏的三大坛好酒。”
李将军自是未忘,纵是再粗心也听得出他声音中的警告,摸摸鼻子,他虽站在大公子一方,也明白这位二公子一向的总统欢心,且此番总统有意令二公子与卫家结亲,卫家是总统恢复帝制重要的助力,只怕日后谁承大统还未可知。便也不再放肆。
主位上的周沛遗瞧了一眼座下二子,出声化解:“若无甚要紧之事,诸位便都散了吧。慕筠留下,卫先生在此,你这做徒儿的合该陪着。”
众将闻言,皆起身告退。周慕赢亦作揖离开,擦肩而过之际,轻声挑衅:“二弟,恭喜了!”
周慕筠面色未改,只微一侧身躲过那人将要拍上肩的手。
房中只剩四人,周慕筠上前向着卫先生鞠了一躬,“老师恕罪,慕筠的答案还是与当年一样。”
卫予和一震,他再次拒绝她。
卫先生眯了眼睛没有说话,却未出声叫他起身。
周沛遗却皱眉道:“说的什么混账话!还不向你老师道歉。”
周慕筠知晓他的怒气从何而来,却只僵直着脊背没有动作。
卫先生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儿,轻声道:“你便,这般看不上我的女儿?”
周慕筠道:“老师息怒。不是——”
卫予和将他打断:“不是什么!我已不要求你将她休去,不过想要陪着你,也不行吗?哪怕是为了大业,也不行吗?”
周慕筠起身,却是转向主位上的父亲,凝了眸认真无比。
“我不是不同意这婚事,我是不同意您称帝!”
在场皆是默然,周沛遗未想到他会说出这话,倏地看向儿子,探究与愤怒并存。卫二小姐更是捂住了嘴掩饰惊讶。
讶异尚未完,便又听得周慕筠道:“父亲,您亲手覆灭的前车之鉴,难道忘了吗?”
周沛遗有一瞬顿住,复而拍桌,“孽子!为父怎会与那鞑子一样!”
周慕筠并不退缩,“您如今已是总统,何苦再去抢那把椅子,这天下早已在您手中了不是吗?”
周沛遗并未出声,座下的卫先生倒是开了口:“慕筠,你既也已知道左右都是你周家的江山,又何必阻止?”
好一出避重就轻的诡辩。
共和与帝制,何时竟可同日而语?若如此,彼时又何必与那南党合作,大可直捣东宫取而代之。如今反出协议,岂非至周家于背信弃义的大非之境地。
良久,周慕筠直盯住昔日恩师,道:“老师素能看清形势,难道不曾发现,如今这世道,早已非昨日之景。西方列国的坚船利炮打到咱们的家门口来了,彼时朝廷无用,守着所谓祖宗基业作威作福,瑞沣亦非庸人,最终也只落得个困居紫禁城的结局。这足可见,帝制之腐朽落后,如今父亲顺利成为总统,依着共和之制,尽可大得人心重整山河,前程大好!何况我周家称王,名不正言不顺,何苦辗转做那遭人诟病之举?”
周慕筠想到过他这番抛心置腹的言论并不会被父亲采纳,却依旧借着回答卫先生的话说了出来。
那厢卫先生轻言轻语,却又将话题兜转回来,“慕筠若担心举事知名,大可放心。有我在,定无人能寻其诟病。”
这便是所谓兼容隐世的大儒?周慕筠只觉这样的先生陌生至极,又或许,是他从未看清过权欲对人的诱惑。若有一种身份可使万民下跪俯首,这样的虚荣又有几人可以抵挡?
本还希望在做劝说,不曾想,却叫周沛遗一句话堵住喉头,再不能言语。
“我儿,我若不入主东宫。何以令我周家后代福被百世?”
周慕筠不可置信,当真鬼迷了心窍!
当此乱世,去他的福被百世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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