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伶俐小婢站在门外汇报:“家主,大理寺傅大人来访。”许一季示意老仆离开,然后点头道:“请傅大人进来。”
傅予,大理寺少卿,乾元元年进士,父原刑部尚书傅善,新帝登基后致仕。小婢来奉茶,傅予端起茶来笑道:“许家的茶可不好喝,你弄来的杨家那几个孤儿寡母都还在大理寺内廷端着呢,你打算怎么办?”
许一季笑笑,他抚抚茶盏,意有所指:“这是海州早秋的云雾,才来没几天,你尝尝。”
傅予年轻的眉眼含着笑容,他吹开碧绿茶叶,笑道:“贺家的茶?这茶不怎么样,贺家的美人倒是一绝。”许一季招来小婢:“给傅大人换盏茶。”傅予不置可否,许一季接过小婢手中茶盏奉上,道:“狮字龙井,试试?”傅予点头:“这盏尚好。”许一季笑道:“来处更好,东西自然更好。”
傅予闻弦音知雅意,笑道:“浙江自然是个好地方,朝中出自浙江的人不少,最霸道难缠的当属祁氏了。”
许一季点头:“那就让祁家的人滚回祁家的地去,祁漠御史台中丞的地儿占得够久了,多年来毫无建树,不如归去种茶罢。”
傅予前倾少许,“御史台难入,三省六部都管不着,祁贵妃都死了那么久了,祁老匹夫占着那地儿偏偏拔不掉。父亲当年原意是送我入御史台,奈何祁漠与他不对盘,最终亦未能如愿。”
许一季淡笑:“大理寺呆的不好吗?一样三省六部都管不着,谁能碍着你?”傅予故作长叹,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大理寺卿尹容出自漠北尹家堡,他亲兄的儿子娶了费銛旗下一名总旗的女儿做妾,他人前不说,背后实则已经与平凉侯互称亲家了。”
许一季接口:“他容不下你?”傅予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尹家堡与平凉侯连成一气,钱权交替、才雄势大,今上又多有倚重,我只怕在大理寺上不去亦下不来,最终辜负老父一番苦心而已。”
许一季不言,傅予又道:“你看我们同科同僚,宋璧青云直上,就快成我朝最年轻的国舅爷了,国舅爷的好处自不必多说,参看祁漠便是,纵是一生碌碌,仍挤入权力中心,让人艳羡。至于陆君度,天子近臣,总比我们这些一年见不了今上几次面的庸人有机会得多。哎,同科不同命呐!”
许一季睨他,傅予讪笑:“君度就罢了,只是宋璧...”许一季叹道:“万事总有缺口,杨家一门妇孺就是利刃,你还不会用么?”
傅予单刀直入:“苏州知府杨羡身亡于扬州明月楼,扬州府已以意外身亡结案,如今大理寺重提此案,不是明摆着与宋璧为难?”
许一季拿出邸报,轻笑道:“宋大人高升,扬州守备易主,即便是为难,也不该是为难宋大人,而是为难新任守备才是。旧年闽南大涝,浙闽总督佟君荣不经朝廷便开仓赈灾,理应请御史为佟大人上书表功才是。再者,海州贺家德行有亏,娶人新寡,你回去同傅尚书念叨念叨,你想入青云道,他老人家自会推你一把。”
傅予骇笑:“啧!苏州知府杨羡案,孤儿寡母于大理寺状告浙闽总督佟君荣;御史接而上书为佟大人上表请功,实则指佟君荣妄为;江宁布政使郭铎遗孀再嫁,你又预备一把扯下郭家和贺家的遮羞布,三个死人都被你弄出这么多功夫来,看来宋璧真的和你梁子结大了?”
许一季侧目,言语清淡:“御史台被祁漠掌管得如同虚设,你不趁此时拉他下马,更待何时?待宋璧他日再上高位,莫说是你,傅尚书亦只能避其锋芒。还是趁此刻,他气候未成,釜底抽薪为上。”
傅予默然,许一季取出一本账册,指出关键:“这是旧年与今年朝廷漕运账目,今春佟君荣用朝廷船只实运三十万石漕粮入闽,内务府官录只入了十万石,那二十万石却又是用官船运送的。这账册上有内务府、江宁布政使郭铎和浙闽总督佟君荣的印章,官印都在上面,账目却对不上。傅少卿想入御史台或是直指大理寺卿,只要运用得当,就凭这本账册,皆够了。”
傅予伸手去取账册,许一季修长手指按住账册,他火上又添一把柴:“最后说来,还是全凭你自己意愿。那个...,哦,何梦原,想来他觊觎御史中丞之位,亦是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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