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焦心,周姑妈不过略略合了合眼,醒来时,恰听得梆子声打了四长三短,就要交五更了。她拨开帷帐,见对面罗汉床上,灯光如豆,侄女昏沉沉地倚着个大迎枕,一下一下磕着脑袋瓜儿,费力地强挣着精神。
她心中一叹,下得床来,向她走去。裁云和秋浓一人倚着个椅子打盹,听见动静,一下子惊醒,便霍然起身。周姑妈忙朝她们打了个手势,周涤清却已经清醒,瞬时立住身子,问道:“可有什么消息?”
周姑妈已到了她跟前,摇摇头,便坐在她身旁,柔声哄道:“还不到五更,且先打个盹罢。你若没精神,如何撑得下去寻找长极?”
周涤清方要说话,周姑妈便已横眉立目道:“听话!”不由分说,便将她按到了怀里。周涤清无法,只得闭了眼,强撑了两天两夜未合眼,心中虽如油煎,这一合上眼,眼皮子却愈来愈沉,不消片刻,便坠入一片昏沉中。
周姑妈见她入睡,本要将她放躺在床上,却看她目下一片青黑,面上尽是憔悴倦怠之意,一时心中竟不忍,仍将她揽在怀中,叫裁云拿了大迎枕靠着身后,与她一同歇了。
姑侄俩心中有事,皆睡得不安稳。周姑妈只觉自己不过方合了眼,便听外面传来些许动静,便蓦地睁开了眼睛,只见屋内天光大亮。
侄女却比她醒得更快,霎时从她怀中挣起,跳下床去,连鞋子也未穿,只着袜儿便跑了出去。她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良儿”,便不见了她的踪影。
外堂大门半开,透过门缝,依稀是裁云与人嘱咐着什么。她上前一把将堂门推开,天光蓦地洒下来,将她的眼睛刺得生疼,她忙举了衣袖遮挡。
裁云听见动静,忙跑了过来,见她头上发髻已散了几缕发丝出来,衣衫虽算不得凌乱,却也并不齐整,更何况连鞋儿也未着,唬得她立时转身将她遮住,忙不迭地将她往屋内推,一边劝道:“姑娘可不能这样就出来。”
周涤清一手扶着门框,一手遮着双眼,却是纹丝儿也不动。这推拒的功夫,她的眼睛已不惧天光,便反手将裁云拉到身后,仍倚着门框,对院里那人问道:“可有什么消息?”
此人正是侍卫统领陆扬。今日一早,他便入内院禀报,却在院中被裁云拦下,说夫人与姑娘不过才合了眼,叫他略等一等。他忙应了下来,不过几句话的动静,不想周涤清便在内室听见,急惶惶闯了出来。
他忙低眉敛目道:“卑职无能,至今未找到公子的下落。”
他亦是整晚未合眼,惶惶奔走一夜,此时双目通红,下颌胡茬都冒了出来。
周涤清喉中竟有些凝噎,气若游丝:“劫他走的匪徒也没传消息么?”
陆扬更垂了头,艰难地摇了摇头。
周涤清瞬时便如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顺着门框颓倒在地。裁云大惊,忍不住惊呼一声:“姑娘!”一把上前将她架住,却觉她如同去了骨一般,竟是无论如何都扶不起来。
周姑妈不过在内室中略整了仪容,听见裁云惊呼,便大歩赶了出来,见侄女软倒在地,栖栖遑遑,竟是连魂魄都似飘走了一般。忙一步上前,将她抱在怀中,见她眸中无神,泪水已沾了满面。
周姑妈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忙疾声唤道:“良儿!良儿!良儿!”
许久,周涤清的眼神才聚拢起来,像是失魂般漫无目的地落在她面上,一时泪如泉涌,伸手抱住她的颈子,放声痛哭道:“姑姑!姑姑!长极若出了事可怎么办?长极若出了事可怎么办?”
周姑妈狠狠捶着她的后背,哭道:“你若出了事,姑姑又怎么办?你为了长极,便连自己的命、姑姑的命都不要了么?”
周涤清泣不成声,滚烫的泪珠儿纷纷落在姑母胸前。周姑妈眸中亦泪如雨下,姑侄两人不顾仪态,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这般情景,直教观者落泪,几个小丫鬟一时无不掩面涕泣,便是向来持重的裁云也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陆扬本讪讪立在院中,见此情景,饶是他一个铮铮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顾敏到了香雪坞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片嘤嘤的哭声,暗道一声不好,便提了裙子飞奔过去,后面的从人忙呼了一声“姑娘”便匆匆跟上。
顾敏一气跑到殢香台下,见馥园的侍卫统领陆扬窘迫地立在庭中,台阁正堂洞开,里面一群红香绿玉,俱都嘤嘤呜呜哭作一团。
馥园虽极力寻找长极下落,未免打草惊蛇,却未对无干人等透露丝毫,因而顾敏一直到昨日晚间才得到消息,立时便要来探周涤清。却被母亲一把拉住,只说天色已晚,出行不便,且馥园如今必定焦头烂额,她去了,不免又要分出精神来应付,不是帮忙,反是添乱了。
她这才暂时按捺住满腔焦虑,今日一早,却是连早膳也顾不得用,匆匆梳洗了,便往馥园赶来。谁知,一进香雪坞便听到哭声,只道长极有什么不好,一颗心便似沉到了湖底。此时她也来不及问陆扬形势究竟如何,便几步冲到台上,进正堂扶住了周涤清。
周涤清看到她,那泪珠儿却滚得更急了,叫了一声“阿敏”便咽住喉头,竟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半晌才无力地伸出手去,便叫她一把握住了。
顾敏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眼泪立时便滚了出来。半晌,她才与周姑妈将她扶到内室中,见她仍有些失魂落魄、木木呆呆的,便好生安抚了一番,才拭干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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