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昼短,不到酉时,天便黑了。周姑妈回到翠华院,先进西次间去看侄女,周涤清慌忙起身相迎,她笑着阻道:“跟姑姑还客气什么?”一晃眼却又看到了后面一脸局促警惕的小男孩,眉头皱起,面色也淡了下来。
周涤清不由狐疑,她虽知姑姑与府中龃龉甚深,却不该对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孩子这般厌恶。那孩子本来便敏感多疑,见周姑妈这般冷淡,一时抿紧了嘴唇,眼中生了抵触之色。
周涤清只觉无奈,只好挽住姑姑手臂往外走去,“姑姑累了一天了,我叫人准备了热水,姑姑洗一洗脸,去去风尘与寒气。”若呆在自己房里,只怕姑姑只顾和自己说话,却对那孩子爱答不理,以其多感多思的性子,恐要坐立不安。
周姑妈洗了脸,裁云等人已在她卧房里摆好了饭,姑侄俩便一起用了饭。周涤清方才趁她洗脸,已吩咐春葳送饭去了自己房间,让那孩子自己安心用饭。
用过晚膳,周涤清便要春葳在自己房中支起碧纱橱,夜里要住在其中,把床榻让给那孩子。周姑妈自是不同意,周涤清又怕刺了那孩子羸弱多感的心,百般耍痴撒娇,才教姑姑同意让他住在自己房中,自己跟着她睡。
翌日早起,她方在冬霁的服侍下穿好衣裳,忽见春葳急匆匆进来,禀道:“姑娘,那孩子不见了。”
因冬霁性子毛躁,周涤清恐她与那孩子凑到一起要生事,便让春葳去服侍。春葳一直在西次间的贵妃榻上守夜,夜里并未听见什么动静,早起她打点好了洗漱事宜,便去叫他起身,却发现帐中空空如也,便匆匆来报。
周涤清立时吩咐道:“教咱们的人在里里外外寻一寻,这天寒地冻的,他能跑到哪里去,左不过是在府中。”
春葳忙出门吩咐下去。
一直到了早膳间,也没找见那孩子的踪影。周涤清坐立不安,席间也没挟了几筷饭菜,时不时抬头望向帘外。周姑妈眉头微皱,夹了一只汤包到她碗中,呵道:“好好用饭!”
周涤清应了一声,心神不宁地将那汤包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却咬得急了,汤水四溅。一旁侍候的春葳慌忙抽了帕子来擦拭,所幸只溅得一两点在胸前。周姑妈也吃不下去了,将碗筷撂下。周涤清心生愧疚,忙道:“我这就好好吃饭,姑姑莫要生气。”
周姑妈叹了一声:“我吃饱了。”又吩咐裁云等人,“把桌子撤了罢,让厨房准备些热食,随时给姑娘预备着用。”
周涤清便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姑姑。”
周姑妈轻笑一声,“你放心,我是真饱了。看你也吃不下去,便叫撤了,不是与你置气呢。”
周涤清拉着她一起坐到一旁的罗汉床上,一面说道,“姑姑才舍不得与我置气呢。”
周姑妈忍不住伸手戳了她一指,“我倒不知道他哪里得了你的意,对他这般上心。”
周涤清轻叹道:“我只是觉得他可怜,才不到六岁的孩子,被糟践成这般模样,好歹也是血脉至亲……”
周姑妈嗤道:“他算你哪门子的血脉至亲?”
周涤清不由纳罕,问道:“难道他身世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周姑妈不假思索道,“那倒不是,只是他父亲……”说到这里却又吞了回去,周涤清只好追问
道,“二伯怎么了?”
周姑妈面色淡淡,“没什么,你莫要瞎想。”说着便起身吩咐道,“裁云,我们起身罢。”裁云应了一声,伺候她出门。周涤清便也要穿戴行装,她忙拦道:“你伤口刚好,见不得风,今早又没怎么吃东西,又挂念着那小崽子,就别去了。明日再跟我去。”
人言如刀,于守孝一事,姑侄二人皆不敢懈怠,周涤清伤了脸面也只敢歇息了两日,本欲昨日便去跪灵的,谁知遇到了那小孩子的事端。昨夜他又突然跑了,周涤清到底放心不下,周姑姑手段向来周全,有她为自己周旋,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妥,当下便点头应了。
焦躁不安地等了半晌,出去寻的人来来回回了好几趟,那孩子仍杳无踪影。周涤清便果断道:“咱们院里的人都放出去找,亦不用遮掩顾忌,阖府都不要放过,就说那孩子受了重伤,这事咱们既然碰巧遇上了,就不会半途而废。”
众人得了令,不再遮遮掩掩,到各院里直说了来意,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说人找到了。原来那孩子被扔在后罩房下人院里一个破烂柴房里。
不多时便见厨房的卢娘子抱着个孩子,并几个小丫鬟匆匆进了院子。周涤清已在檐下等候,看见她们身影,不由迈下台阶去迎接。近了才发现,不过一夜不见,这孩子形容又差了几分。昨日给他换上的棉袄棉裤皆已不见,松松垮垮套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单衣,青青紫紫的脸色中透着诡异的赤色,模样十分凄惨。
周涤清吃了一惊,却知现下不是追究的时候,一面立即吩咐人请医,一面引着卢娘子进了自己卧房,将他放到床上。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如火,不由心焦不已,吩咐丫鬟拧了浸过冷水的帕子来,覆到他额头上。
卢娘子说道:“大夫一时半会也过不来,咱们有个土法子,用水酒搓身子能降温退烧。”
周涤清便立即吩咐道:“私库里有上好的烈酒,快去取来!”有人应了,匆匆而去。
周涤清坐在床边,握紧了那孩子的手,心中焦急如焚。
他烧得迷迷糊糊,面如赤枣,只无知觉地呢喃两句,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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