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迷三日之后,苏庭筠在云祈兄弟的照料下,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
然而,苏庭筠的心情却一日比一日沉重。
苏庭筠没有预料到,会陷入如此绝望的境地。
苏世家通敌叛国,被诛三族,祖坟被焚,永世为奴。
五百多年基业的苏家,几日内被彻底连根拔起,消灭摧毁。世家的势力再一次输给了皇权,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苏庭筠是理智的。皇权无法撼动,皇权与世族的利益斗争也无法调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人人都懂。苏家只不过是站错了位置,输掉了一切。
然而,杀死自己亲人的刽子手无法原谅。
这些日子,苏庭筠扮成小乞丐,走遍了陵南城的每一条街,每一段路,每一条巷子。她要寻找蛛丝马迹,那天夜里的杀人放火之后又不知所踪的杀手们及其幕后势力的痕迹。
苏府被陵南督军麾下的士兵们里外围了三层,陵南城稍有名望的官员几天内进进出出,把苏府仅剩下的断壁残垣翻了个底朝天,未被完全烧尽的尸骨被一具一具地抬出来,苏庭筠远远地看着,咬着牙,握紧双拳,心中默数。
“四十八。”苏庭筠看着最后的头骨被抬出来,放到门口的马车上。马车一路行进,最后停在陵南城西北的乱葬岗上。
苏庭筠一路跟着,看着家人支离破碎的骨架被粗暴地扔在土堆上,强忍着心中的怒气,直到马车远离了乱葬岗,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苏庭筠默默地走过去,蹲下身子,触摸着尸骨。她分不清楚骨头在身体的位置,也不知道这些骨头的主人,是自己的亲人,还是伴着自己长大的仆役丫鬟,亦或是来送四姐出嫁的旁支族人。她只是默默地在地上挖着,直到双手染血,才挖出了一个深坑。
苏庭筠仔细地把骨头一块一块地拼接成型,放入深坑之中。手指上满是被石子划破的血痕,血粘在苍白的骨架上,在满天星光下,格外刺眼。
不知过了多久,苏庭筠的眼睛湿润了,自从在心中立下誓言,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坚硬到能够承受一切苦楚。然而,当她看到那只紧紧地握着玉扇的细小的手骨的时候,感到了无法抑制的痛苦,仿佛有刀子扎在心上一般。
玉扇已经被烧的没了金边,然而玉石的色彩却更加鲜亮。这把扇子,苏庭筠是多么的熟悉,她不止一次地把这把金边玉扇扔进池塘,扔进马厩,不止一次地在跟苏庭玉打架的时候抢过来,敲苏庭玉的脑袋。
苏庭筠把那手骨捧于前胸,像是在感觉那双手的余温。
时间流逝,东方既白。苏庭筠跪在刚刚填满土的深坑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苏庭筠起身,把玉扇收在袖中,抖掉身上的尘土,深呼吸一口气,仰头迎向初生的朝阳,步伐坚定地走出乱葬岗。
刚拐进宅子大门,云游便风一样地飞扑上来,兴奋的大声的喊:“小五姐姐回来了!”
苏庭筠微微一笑,挣脱掉像八爪鱼一样贴着自己的云游,把右手拿着的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递过去,“给。”
云游打开纸袋子,立马闻到一股肉香,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
“吃吧,云祈呢?”苏庭筠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见云游流口水傻笑的模样,心中的苦闷散了一半。
“哥哥他找了你一个晚上,现在,现在……不知道。”云游早就抵不住肉包子的诱惑,把云祈忘在一边了。苏庭筠只能感慨,这年头,有奶便是娘,一点没错。有了包子,就忘了哥哥。
苏庭筠心怀愧疚,又让云祈担心了,自那晚过后,云祈先是日夜守在自己身边照顾,又想办法安慰自己,又帮着到处打听关于苏家的消息,自己一声不吭的走了一个晚上,该是把云祈急坏了吧。
真诚善良的云祈,心细如发的云祈。身世经历比谁都悲惨,却心无怨恨,依旧想要做个救世医人的郎中的云祈。
苏庭筠不能把这样的云祈带入自己的人生。他想救人,而自己,却要杀人。
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离开陵南城,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八年的陪都。
苏庭筠盘算着未来。秘宅里藏有的现银一共三百一十六两,自己带走一百两,其余的都留给云祈。那些首饰、绸缎与小摆设,还没来得及当掉,先藏在暗格,等苏家风波过去,再让云祈当了或者卖了,该是值个几百两,还有宅子,也留给云祈,长大后开个医馆或是药铺,算是自己的报答。离开了陵南,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先去哪呢?只身去秦安,人生地不熟,又如何去查仇人的线索?若李庆与二皇子是幕后主使,那他们对苏家如此的缘由又是什么呢?如果不是,告诉他们真实的身份,也许会成为助力吧……
“小五姐姐,”云游的声音把苏庭筠从思索中拉回了现实,“你看,外面来了好多兵哥哥啊!”
苏庭筠猛然抬头,下意识的四处张望,难道是自己暴露了什么?在乱葬岗么?那时候太过伤心,什么都没注意。
陵南军大都驻扎在秦卫边境,很少进城,近几日,为了苏家大案,才有几千兵士入城围了苏府。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个普通的宅子里?
苏庭筠的心里只想出一个原因。同时,她不断翻转着心思,该如何做,死不认账?不能逃,要镇定,不能连累云祈跟云游……
“宅子的主人在哪?”苏庭筠听见有士兵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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