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一夜的雪留下尚未大明的天色下一片夺目的白色。
白雪之中,紫色的锦袍站成四列,似已在天光微亮中等待了很久。
洒扫的仆人一开门便被这阵仗震慑住,几人慌忙入室禀报,余下几人战栗着盯着门外不知站了多久的将士。
室内还一片昏暗,少年缓缓捧水净面,缓缓将发髻梳好,只着了件常服,听着门外下人吵嚷,亦没有回应,只是从容开了门,径直走到自家府门口,挥手遣散了呆立一旁的下人,向着一个锦袍将士拱了拱手:“劳烦通报将军。”
将士整齐地以手中长戈杵地,两侧闪开一条路,身后,雍容的车马轧着积雪驶来,停在少年面前不远处。
侍卫躬身打起车帘,车里萧凤山一身华服,只是淡淡抬了一眼,点头道:“欧阳书?……上来坐吧?”
少年亦不多言,躬身行了礼,径直上了车去,坐在副座。车马缓缓调头驶离,车内两个人都各自垂目不语,萧凤山闲散地靠在垫子上,似在闭目养神,少年只是恭恭敬敬坐着,似乎可以融入车内华贵的背景中。
一次转弯,两次转弯……少年知道马车不会驶向朝堂,而是到萧家的宅院去。
萧凤山挑起眼皮,打量了一眼近在咫尺端坐着的少年,又合上眼。
“欧阳书,我不曾错待过你吧?”萧凤山也已有些年迈了,微微染霜的鬓发下,是尽管保养得当却掩饰不住老去的脸,老去的不仅仅是因为流逝的岁月,更因为无穷无尽的谋算和操劳。
少年这才抬起眼,浅浅一笑,也未回答。
萧凤山缓缓摇了摇头:“当年我重用你,便知你野心不小,不会屈居人下,但我萧家自信待你不薄,我能给你的,世上再无人能做到,我不懂……就连你我,也不能共富贵么?”
少年浅浅笑着,顿了半晌,才悠悠答道:“晚辈所求,将军都给得了的,只是将军所求的,晚辈给不了呢。”
萧凤山深深吸了口气,复打量着少年,看着少年嘴角含笑,眼神平静得没有一点锋芒波澜。
“可惜啊……”过了很久,萧凤山才低声叹息了一句。
马车已缓缓停下来,少年起身下车,复为马车的主人打起车帘,扶着他下了车。
萧凤山转身向着自己府上走去,步态之中似满是疲惫。身后,紫袍的兵士以长戈团团围住少年。贴身的侍卫上前躬身询问:“将军?”
萧凤山身形顿了顿,摆手道:“就别让我看到了……”
侍卫不禁一怔,恭送将军过了门入了府中,才转向少年,两旁的兵士稍稍撤开一条路,那侍卫才走到少年近前,打量了几眼:“欧阳先生?”
少年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侍卫点头挥手,身后两个兵士麻利地上前将少年双臂拧到身后,以绳索捆紧,脚踢在少年膝弯处,压着他跪下身去。
侍卫只是默然看着。
一旁的兵士不禁问道:“是要处理掉么?”小幅度地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侍卫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扳着少年下颚迫他抬起头来,似乎是专为少年说这一句:“不必,将军是要留活口的。”
房门大开,轮椅上的女人弯腰将年纪还小的孩子抱到膝上,七八岁大的男孩稍稍侧身,做了个将自己母亲妹妹挡在身后的姿势。
闯入的侍卫朝着女人拱手施礼道:“夫人,我等是奉将军之命,还请夫人莫要为难。”
女人微微皱眉:“将军?哪一个将军?”
侍卫一怔,躬身笑道:“自然是萧将军……”
女人这才抬起眼,只冷冷看了一眼那个侍卫:“你们是萧家的人?可还认得我?”
侍卫怔了一下,低头笑道:“这自然,自从夫人出嫁,将军还时常提起夫人,不胜牵挂……”
女人不禁冷笑了几声,“是吗?那他怎么不自己来取?”
“这个……将军进来事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
女人冷冷打断道:“忙着杀人么?……不必说了,无论什么东西,让他自己来取。”
侍卫不禁皱眉道:“夫人您这可是叫我们没法办事了……”说着话吩咐身后随从:“进来搜!”
身后人刚一迈步,女人断然喝了一句:“我看谁敢?!”
这一声甚是有气势,虽然是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却吓得侍卫心头一跳,不禁皱眉道:“夫人您这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妇人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这几个不速之客,目光如有实质,早已是刀山火海。
侍卫值得硬着头皮道:“接着搜,拿不到东西我们谁也别想活着回去……”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一个女声沉声道:“不错,进了这个门,你们本就没机会活着回去了。”
众人一时转身,只见一个单薄女子,一身下人的粗布衣服,脸上伤疤丑陋至极,双臂交叠,怀中抱着把看上去其貌不扬的长剑,孤身立在雪里。
侍卫一眼便知来者不善,二话不说,吩咐众人拔刀便砍,女子轻巧地一个翻身,长剑脱鞘,迅如残影,一剑便将迎在最前的两个随从斩杀剑下。等到侍卫拔刀冲到近前,女子却已不见了人影,仿佛一团烟雾顷刻散开……然而下一秒,侍卫直觉身后一凉,长剑已从前胸透出半截来……
弹指间,女子已将来人尽数斩杀,才从容向屋里夫人拱了拱手道:“夫人受惊了。”
轮椅上的女人摆了摆手,欠身道:“多谢侠士……进屋喝口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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