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明政和老余来到了位于水泥厂办公大楼二楼的财务科。一推开门，就看见里面乱哄哄的。
有十几个人围着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的那个人，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听口音都不是本地人。有的说“肖科长，先收我们我们的钱吧！”，有的说“肖科长，我们的钱都交了两天了，怎么还拉不到水泥啊！求您帮我们说说去。”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那个人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一边嘬着茶，一边说，“要我和你们说多少遍啊？这两天水泥紧张，镇领导说了，要优先保证本镇的水泥用量，我也没有办法。厂长已经去镇里协调了，大家都下去再等等吧。等厂长回来，一有什么好消息，我马上通知大家。去吧去吧，都散了吧！”明显的感觉他夹杂着一股官僚气在敷衍那群外地客商。
那群外地客商一边无奈的摇着头向外走去，一边三三两两的在相互发着牢骚。“他妈的，什么破厂，以后水泥不紧俏了，就是求老子来，老子也不来这个穷山沟了。”“唉！我的车再到这里停两天，那损失就更大了。”
这些客商和老余擦肩而过的时候说的这些话，对老于的触动很大。是啊！现在国家正在积极的调整产业结构，以前的计划经济也在向今后的市场经济逐步转型，得罪了外地的客户，今后市里计划要建的另外两个大型水泥厂一上马，水泥不紧俏了，谁还到这大山里的水泥厂购买价钱又贵标号又低的水泥呢？真是鼠目寸光。
“哟，是余大会计呀！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啊！”看见了老余，肖科长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意。“来坐、坐，小张啊！泡两杯茶来，泡我茶盒里的那袋龙井哦。”肖会计一边走过来和老余握手一边安排着。
老余握着他的手也开着玩笑，“我的肖财神，上个月让你们厂多入点税款，你死活说没钱。现在人家把钱送上门，你们都不要，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啊！回去我就向毛所长汇报，让他来找你们都厂长的麻烦。”
开完玩笑，老余又把汪明政向肖科长作了介绍。肖科长握了握汪明政的手，明显已没有对老余的那股热情了。
落座之后，老余又对肖科长说，“老肖啊！对于企业的管理我是个外行，但有一事不明。现在水泥销售是旺季不假，但是本地的水泥经销商早晚都要到你们这里买水泥，不会跑到别处去买，因为那样他们的进货成本就增高了。为什么你们不拉住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买水泥的外地客商，而要先卖给本地的呢？你们就不怕人家以后不再和你们做生意了吗？”
肖科长苦笑了一下说：“老余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我们镇的镇委书记李茂才有可能要调到市建委当主任去了，据说组织部门正在考察他。他上任之初许下的刘家沟水库建设都快十年了还没有动工。刘家沟下面的几个村隔几年就要遭一次水灾，当地的老百姓意见很大，听说还有人到市里上房过，可是都让李书记上面的关系给捂住了。为此，李书记还让镇派出所出面收拾过几个人，还把其中一个群众绑在一棵大树上几个小时。”
肖科长给老余上了一根红塔山牌香烟，又递给汪明政一根，汪明政赶紧站起来说“不会不会”。肖科长也没有深劝，自己点上一支，猛吸了一口，然后又接着说，“现在这个当口，李书记怕老百姓在这个关键时刻又去上房，就会影响到自己的仕途。上个月急忙召开了镇党委会，拍板赶紧上马刘家沟水库工程，让水泥厂生产的所有水泥都调往水库工地，而且现在还没有一分钱给，说这是政治任务，我们厂这次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说该怎么办。”
老肖喝了口茶，又抽起了烟。
听完老肖的介绍，老余才明白了水泥厂在销售旺季却无钱缴税的原因。“可是建水库大坝，你们厂生产的水泥标号也不达标啊！再说你们厂的资金周转怎么办？下个月的税款怎么缴？老都这个厂长不想当了？”。
老余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肖科长笑得有点神秘“只要李书记在上任之前能把水库建起来，工程质量的合不合格那不管了，麻烦自然是留给下任了。我们厂的资金周转和缴税的事都厂长不正在找李书记想办法吗？至于都厂长这个厂长他还真是不想当了。”老肖又喝了口茶，卖起了关子。
看着老余一头雾水的样子，老肖一语道破了天机。“他要当的是副镇长，管工业的副镇长。李书记许给他了，只要这次水库能顺利建成。”
从水泥厂出来，骑在车上的汪明政问老余，“师傅，以后刘家沟水库要是由于水泥的原因出现问题了咋办？”老余回过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一个人可能在所有的时间欺骗某些人，也可能在某些时间欺骗所有的人，但不可能在所有的时间欺骗所有的人。”
（若干年后的一个夏季，刘家沟水库就因为水泥的不达标，泡塌了大坝。幸好水库的蓄水量不大，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但下面几个村的夏粮收割全泡汤了；又若干年后的一个夏季，李茂才被检察机关批捕了，罪名－贪污受贿、玩忽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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