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昨天还是吹着料峭的春风,下着冰冷的牛毛细雨。一夜之间,深入北上的南风便轻而易举地驱赶走冷空气,占据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聂家院子里的梨树抽出了浅绿的嫩芽,清晨,早早的,几只麻雀在树梢唱着春之歌。
天亮得早了,远处军号吹响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翻南风的季节,在军分区的军号声随风传得格外清晰。
为不打扰才睡着不久的妻子,聂梓丞轻手轻脚地翻开被窝,又仔细给林筱菡掖得严严实实的,才放心下楼去。
“妈,待会开空调给家里除湿吧,地板太滑,筱菡那丫头又毛毛跳跳的,你和爸也上了年纪,别摔跤了。”
聂梓丞下楼的时候,聂老夫人正在厨房为媳妇熬粥,长勺子在锅里搅拌着,不时舀起一小勺尝试火候和味道,非常花心思。
听到儿子的声音,聂老夫人没有停下手中搅拌的动作,“唉,知道了。王婶,麻烦你了。”朝身边做早餐的王婶吩咐,王婶立刻应声往围裙上擦干了手,出了厨房。
春天的水南风让人懒洋洋的,林筱菡这会儿还窝在被子里,聂梓丞已经穿戴整齐吃过早餐。
“哦,对了妈,今晚我不回来吃晚饭,也不用留饭菜给我,筱菡醒了也跟她说一声,今天要忙到很晚,任务中打电话可能不通。”放下碗筷,聂梓丞挪开了椅子。
“才过完春节就这么忙?”聂老夫人停下手中的筷子问。
“妈,您当军嫂几十年了,又不是不知道,开春是都要例行军演。”聂梓丞扣上袖口衬衣上的扣子,穿着拖鞋的脚在地板上试了试,空调的除湿功能初见成效,已经不那么滑了。
聂老将军听着,先是跟着点头,尔后也把筷子放下,疑惑道:“前几天不是才军演过一次?这也太突然太密集了吧,战士们怎么吃得消?”
聂梓丞刚要转身上楼,又回过头来,笑了笑,“居安思危嘛,爸,你们以前在越南打仗的时候都知道敌人是什么时候打来的么?”
聂老将军不说话了,从越南回国后,他的确做了一辈子中庸派。
看着父亲消沉下去的表情,聂梓丞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之前又跟父母说了声,“筱菡那儿,也麻烦你们多开导开导她。”
儿子有上进心是好事,可聂老将军总觉得自今天凌晨从医院回到家里,儿子接了一通电话之后就有点怪怪的,内心的不安在骚动。一向不关心家务的人,大清早的特意交代打开空调除湿;往常不回家吃饭也几乎要到做饭时间才会打电话回来,今天却早早地交代了一大通。
最反常的就是过于密集的军演,这是部队上多年没有过的。
结合儿子的各种反常,聂老将军反复思忖着,再没胃口地用筷子撩着碗里的面条,儿子今天早上的种种,就好像在交代……后事两个字,年迈的白发老人想都不敢想。
重新回到房间,林筱菡呆坐在空荡荡的床上,眼里尽是倦色。聂梓丞走过去摸她的额头,“怎么了?医生说要多休息,昨晚打了针还有些胃痛,才睡了几小时,再睡会儿。”
劝了她躺回被窝里,林筱菡仍睁着眼睛,“睡不着。”
“给你摸头?小时候我姐睡不着,我妈就这样哄她睡觉的。”聂梓丞坐到床边,一手垫着林筱菡的头,一手轻柔地抚在她的头发上。“睡一觉起来,妈熬了淮山鱼片粥,养胃的,急性肠胃炎不能乱吃东西,春天也要防着凉。”
林筱菡还是不能入睡,一颗心往下沉,他只字不提,对依旧没有怀孕的事只字不提。昨天在医院里诊断出是急性肠胃炎而非怀孕的时候,大家一定失望透了吧?包括她自己。吃的药根本不起效!一时间自暴自弃的情绪占满心间。
可是,看见所有人都没有责怪她,而是尽量收敛住失望安慰她,林筱菡心里矛盾极了,她倒宁愿有个人出来狠狠地骂她,而不是大家都在心里愁闷。
“给你当人工窗帘,闭上眼睛快睡。”聂梓丞的手捂在她的双眼前,遮住了光线……
“今天晚上施行收网行动,聂团长你带队。以军演为烟雾弹混淆目标的视线,中途带一部分兵力前往围剿老巢。”
凌晨时分,扶着刚打完吊针回家的林筱菡回到家,聂团长再次接到刘政委打来的电话。放下手机后,哄着还闹胃疼的林筱菡睡觉,他怎么都对她说不出,自己要去亲手送她的父亲进监狱,以及如有必要极有可能亲手葬送了她的亲生父亲这样的话。
……感觉手心里痒痒的,是林筱菡长长的睫毛扇在上面,这姑娘是在闭着眼假睡呢。
“筱菡……”聂梓丞尝试着轻声呼唤了她一声,没有应答。
他继续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今天我要去军演,最快……要明天才能回来。好好吃饭,别想太多,哪里不舒服跟妈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小扇子”又在他的手心扇动了一下,聂梓丞犹豫着张口,“筱菡,关于你的父……”
说话间,“哔——哔!”楼下响起两声汽车鸣笛声,是周明朗开着部队越野车来接聂梓丞。
只听见一声“等我回来”,充当遮光窗帘的大手挪开,林筱菡也跟着从床上蹭地坐起来,着急地对走到门边的聂梓丞喊,“等你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聂梓丞回头露出一个前所未见的迷人微笑,答应她,“好!”
随即,他看到林筱菡还之以微笑,说:“我等你。”
与相爱的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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