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河下暗室里。
宴京凡一头银发似雪铺在寒冰床上,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锐利削锋的眸子缓缓睁开。
他右手一挥,厚重的石门就兀自打开来,白十七一身灰黑色长袍立于门前,看向宴京凡的圆目里隐着情绪。
“宮里的长老越发放肆了,有贵客来竟不知通传本座。”
“你得了吧。”
白十七说着,也不管因他的一句话就僵冷掉面色的千机宫主,只拉开桌前椅子,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
宴京凡嘴角微抽,半晌,才开口道。
“你来作何?”
“自然是有事,”白十七给自己斟了茶水,“下月初八便是徒弟二十岁生辰了。”语毕,睁着圆圆的眸子看宴京凡。后者也是微蹙了眉头,眸子里思绪流转,似是有些苦恼。
竟来得这么快。
“能否再拖延一阵,巫谷逼位一事还未有进展。”
白十七好似在笑,面上却没有表情。
“那毒自出生便种下,二十年,已是极限。”顿了顿,复又补充到。“告诉你口中的那个如玉,药楼的内务我虽不插手,但徒弟的事情,我是非管不可的。”
言下之意,是在怪如玉此次的计划没有顾及白蔻,害她受伤。也怪他宴京凡插手药楼内务,却不肯将四大堂主的身份告知他。
宴京凡伸手勾过一缕银发在手中把玩,语气淡淡的,却也隐隐带着逼问。
“你这是在怪我?可莫要忘了,你也一直在对我瞒着白蔻的存在。”
白十七面色微动。
“只是时候未到。”
宴京凡锐利的眸子盯了白十七许久,才忍下心间欲开口的责难,只道。
“我会通知如玉加快进程,争取在下月初八之前逼巫谷动乱。”
白十七见来此的目的已达到,便也不再多留,只将杯中茶水饮尽,才起身告辞。
他走后,厚重的暗房之门蓦然关闭的同时,寒冰床一侧的石墙向前突出一块长六尺宽两尺的石块来,几乎占了整个墙面的三分之一。
那石块突出一段距离后向右方移开,露出一个通道来,通道连接着玉带河旁的树林。打开的瞬间,立刻有无数光线涌进暗房,有一道身影随着那光芒走进来,带起树叶飒飒作响。
董烟绯一身黑色劲装,手持小型连弩,穿过通道走至宴京凡对面俯身跪了下去。
“师父。”
宴京凡淡淡嗯了一声。
“方才白十七的话可听得清楚,回去告知如玉,按我说的去办。”
半晌,却没有遵令声传来。宴京凡这才垂首看去,勾着银丝的手指不自觉加重了力道,竟扯得发间微痛。
“绯儿是没听见为师的话。”
分明是疑问,他却替她下了断语。
董烟绯这才抬起头来,好看的眸子里隐着难以从命的抗拒。
“师父,巫谷逼位时机未到,若是打草惊蛇,怕是会落得两败俱伤的结果。”
宴京凡双眸微眯,转瞬间,一丝银发就已从手中飞出,缠绕在董烟绯持弩的皓腕上。
“你只需告诉如玉即可。”
两边都是不能割舍的,那个白衣男子必是能从中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至于那法子是什么,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便懒得费心去管了。
董烟绯显然知道宴京凡的如意算盘,将所有事情交给如玉来办,若是办好了众人都相安无事,那是最好。办得不好,白十七也难以怪到他头上。
另外,事情牵扯到白蔻。
董烟绯都不用想便知道那人能做出什么决策来——必是牺牲一切来保她的。
可是这样做太不理智。
那一缕银发在手腕处越勒越紧。
黑衣女子终是垂首应是。
“绯儿这便去办。”
白十七自千机宫回来,就见赵隐一身胭脂红旋转在院中快要掉光叶子的梧桐树下,衣摆渐次旋开,花一般盛放在满地枯黄的落叶之上。
圆亮的眸子旋即弯了起来。
白胡子老人一步步走过去,目光却是凝在赵隐身旁有样学样的白蔻身上,眸中的笑意更深。
白蔻正在梧桐树下跟赵隐学着戏曲唱词和动作,这边一个圈刚转完,再转回来时身旁就多了一道同在转圈的灰黑色身影。
那人,除了自家师父还能有谁。
白蔻步子停得急,险些摔倒,所幸赵隐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才能稳稳站定。
一旁白十七还在忘乎所以地旋着。
女子不禁扶额长叹,半晌才想起轻唤一声,师父。
白胡子老人这才停下动作看向二人,眉眼弯弯的,也不觉得尴尬。
“乖徒弟,下月初八便是你的生辰了,想要什么礼物?”
这话一出,白蔻当即僵瞪了眸子看白十七,半晌,才扯出嘴角笑意来,说出的话都带着哆哆嗦嗦的颤意。
“不,不用了师父。”
白蔻清楚地记得。
五岁生辰,白十七送了她一只毒蝎,害她被咬到手,肿了足足半个月;十岁,送了她一条赤金毒蛇,倒没有咬她,却把她辛苦养了好些年的白兔祸害殆尽;十五岁,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毒物,白十七也听从了,然后,送了她一把长七尺的青龙偃月刀。
这将要到来的二十岁生辰,真不知道白十七又会送给她什么惊天动地的礼物呢。如此,还是先拒绝了好。
岂料白十七嘟嘴皱眉,一副颇受伤的表情看着她,白蔻心有不忍,思索半晌才开口。
“我要杂物房里所有的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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