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议事厅出来后董烟绯便去了千机宫。
仍旧是通往玉带河下暗室,枝干交错的暗道外围,女子一身绯衣定在石门前,竟是怎样都扣不下手中机关。
如玉之前的狠话一直在耳边萦绕。
他说,要废去她堂主之位。
她本不该如此介怀,如玉心中无她,她从来都看得清楚。可怎奈控制不住满心的酸涩,以至于每每念及,都会不自觉红了眼眶。
她是多么清冷疏离的女子,自十岁那年洪灾之后便再未曾为谁哭过。在暗室五年的非人训练中,即便再痛,满身伤痕,她也咬着牙挺过去了。不是不想哭,只是那样惨绝人寰的灾难都无法将她击溃,她便以为,这世界再无什么事情值得她落泪。
可那个白衣男子不过轻轻浅浅一句话,竟赛过当年那场天灾。
董烟绯站在石门前,脑海里翻涌而过的全是那年阁楼顶上朝她温柔笑着的白衣少年,他曾指着漫天黄浊里耀目的半截彩虹,声音清润地对她说——
我便叫你阿虹罢。
她亦曾痴傻地以为,这就是一辈子。
可一辈子这么长,又这么短,何时是个尽头呢?
董烟绯在石门前微垂着头,手指扣在其上机关处,终于深吸一口气,摁了下去。阳光伴随着沉闷厚重的石墙移动声钻进寒气逼人的暗室里,带着绯衣女子深重的一身叹息。
她知道,这一步走下去,她和如玉便真的再无可能了。
迅速抬起手臂擦去眼角湿意,董烟绯步履坚定地踏进了暗房。宴京凡正在打坐,室内寒气蒸腾,几乎看不到他的表情。那一头银丝沾了水雾,宴京凡却无心去管。他自寒冰床上收了打坐姿势,甚至都未抬眼看来人,就开口问道。
“近日来得这般勤快,总不至于是想为师了吧?”
董烟绯却只站在一侧,闷声不出。
宴京凡这才扬袖挥开满室寒气,侧头看董烟绯,却在触及她眼底微红时双眸一滞。将近十年的时间,他还未曾见过她这般模样,本以为她生来便是铁打的人儿,却总是忘了她亦不过柔软女儿家。
“发生了何事?”
董烟绯兀自拉开一侧椅子坐下,她抬眸迎着宴京凡有探究有关心的目光,只觉得心间酸涩更甚。那酸意涌上来,逼得她赶忙垂下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银发男子也不逼她,只目光凝在她身上,瞧着她强撑的模样,无声叹息。
能让她如此动容的,怕也只有如玉了。
这些年,她如飞蛾扑火般将所有的热情和情感付诸一人,拼了命要得到他的认可,却从来未有一丝的回报。他皆看在眼中,明知这两人不会有结果,却无法去干涉,亦不能去阻止。
感情这种事,当局者清。
董烟绯冷定了片刻,才复又抬头看宴京凡,眸子里已冷如往昔。
“绯儿来此,有事相告。”
“恩,你说。”
宴京凡声音懒懒的,眸子却一直锁在绯衣女子身上。
再度深吸一口气,董烟绯已下定豁出去的决心。如玉欲做楼主一事,她虽态度强硬地反对,却也明白凭着他在楼中的威望,楼主宝座,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她无法再阻止,便只能请宴京凡出面。
如玉或许会因此动怒,抑或当真废了她堂主之位,但董烟绯都无所谓了。只要让他远离背负血海深仇的危险,便是死,她亦不会有丝毫犹豫。
“十日后药楼迎主大典,如玉欲登位。”
话音刚落,宴京凡就自寒冰床上腾起,不可置信地看着董烟绯,却也知道这绯衣女子的话从来都是掷地有声。他眸光微动,转念一想,便知其原委。
当初他没有将白蔲身中蛊毒的事情告知他,就是怕他会如今日这般凭着一己之力将所有事情全揽下来。但若非当年药楼巫谷大战牵累姐姐因此事而死,他又如何不想将这担子全交托给如玉。
只是亲姐姐的仇,如何能让别人来报?
“恩,我会设法阻止他,你回去吧。”
董烟绯便再未做任何留恋,如来时那般沿着通道走了出去。密林里阳光刺眼,灼得皮肤发热,绯衣女子漫无目的地沿着林间小道穿梭,竟也误打误撞地走到了长安街。
街上一如往常的热闹,人声鼎沸。
她其实不喜太过喧闹的环境,总觉得吵得人难以安生。可如今,她置身人流如注的街道中央,看着各色行人忙碌成一片虚影,竟觉得比之前任何时日里,都要孤单。
这十年来,她其实没有朋友。
有的只是对白衣男子的满腔倾慕。
可他不接受,她便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摩肩接踵的长安街上,那绯衣女子面色清冽,冷眸内生平第一次有了迷茫。她今日背叛了如玉,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呢?
日上三竿,沿着固定轨道逐渐南移。
董烟绯抬头逼视着那耀眼金光,只凝得眸子酸涩,万丈光芒里却陡然飞来一道白色身影。她的目光随着那白影落至身侧,目之所及模糊一片。
她便笑了。
生平第一次觉得,若是再也看不见,也挺好。
那样即便日后真相大白,她亦不用看他茶瞳如冰寒冷。
而后,她便被带离了长安街。
白衣男子扬袖飞起的刹那,街道上的行人才回过神来,冲着他们扬手大喊。
“快看快看,嫦娥奔月了!”
也有人调笑。
“大白天的奔什么月,是后羿奔日了。”
先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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