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赵隐的模样,想开口骂他傻,反正白蔲已得知身世,过不久便会自己发现,他何苦非要提前告知,但这话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只因赵隐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
正是因为白蔲以后势必会自行知道,他才会主动坦白。因为他在乎的,是他心里珍惜的阿白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是他有没有辜负她。
而不是那个阿白,会痛恨他到何种地步。
他只是单纯地以自己的方式维护着所珍惜的东西。
赵隐是董烟绯见过的最矛盾的人。
他身上有令众人闻之胆颤的至恶,却亦有他们难以匹敌的纯善。
世人都道他屠敌满门心狠手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却没有人去管他为何这么做,更没人知道那之后的无数个日夜,赵隐都会夜半惊魂,在梦里生生将自己吓醒。
董烟绯不知该如何劝赵隐,只能陪着他一直坐着。
从日渐南移至皓月升空,未曾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最后,还是终于回过神来的赵隐将她赶了回去。董烟绯知道是这夜里更深露重,他怕她着凉。她其实想说无所谓,她身子骨强健,受得住深秋冷意,可对着赵隐略带歉疚的眸子,却只能闭口不言,向着一侧朱雀堂走去。
走至房门前站定回头看过去,那一身红衣仍旧旖旎在石阶上,映着淡淡月华,更显寥落。
董烟绯深叹一口气,推门而入。
她很想去告诉白蔲,在赵隐历经了这世间最悲苦的仇恨后,她还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占据他内心最柔软的一角,已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
赵隐见朱雀堂亮起烛灯来,抬首望天上远远地悬挂着的月亮。
方才董烟绯看他的眸子里难得地带了疼惜,他便知道自己又陷进十六岁的世界里去了。那一年着实凄苦,以至于他现在每每觉得绝望时,都会不自觉将自己埋进那里。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赵隐想着,轻叹一声,紧了紧怀中人偶。
又过了一阵,朱雀堂灭了烛光,那裹着月华冷芒的红衣才自台阶上站起,向着身后白虎堂而去。房门闭合,阻隔了与外界的所有关联,黑不见指的房间内,赵隐终究还是倚靠着房门,慢慢滑了下去。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就将白蔲放进了心里,但待他意识到时,那个人早就已经在那里安营扎寨呼风唤雨了。
赵隐是真的想对白蔲好。
是自十六岁那年以来,第一次想对一个人好。无关爱情,无关负疚,他只是纯粹地想看到那人笑颜如花的模样。或许是觉得同病相怜,自己已堕落至这般境地,那个女子,不该再步他后尘了。
可是他的好给出去,又被原封不动地奉还。
阿白,她不要。
赵隐抱着怀中的人偶,头枕在门框上。那眼底绯意更深,他忽然垂下头去,将脸深埋进臂弯里。
与此同时,千机宫长亭内,白蔲亦坐在长廊边,头枕着亭边圆柱,抬眸望着苍穹里那一轮圆月,月华如水倾泻而下,亭下的湖水泛起粼粼清波,模糊了水中明月倒影。
女子抚着心口,强忍着几乎伴随呼吸而至的疼痛,那璨若星辰的眸子里无波无澜,只眉心浅浅蹙起,似是堆积了极多的愁怨。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抹胭脂红,白蔲目光微动,垂睫掩去眸中湿意。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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