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悲凉,寒波萧萧,在这旷无人烟之处,大片大片雪白的芦花随风高低起伏,日日夜夜声若呜咽,仿佛在凭吊着千古哀逝之人,偶尔有一两只飞鸟也是慌慌张张地飞过,不敢稍作停留。
这里是易水滩,昔年荆轲入秦行刺秦王,燕太子丹及宾客皆白衣冠饯别于此。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乐音慷慨激昂,令人怒发冲冠。
其人虽已没,千载有馀情。
悠悠易水,流不尽遗恨古事,夕阳残照,可曾记取当年纵马狂歌?
这黑衣男子已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脸上始终没有一丝表情,修长的身材依旧笔直,只是满头的白发隐隐透露出毕生的坎坷。
近二十年前,他被武林各大门派围剿,易水滩一役决战,黑剑虽伤人无数,但自身也受了重伤,武功尽废,不得已躲进了“荆轲冢”,自此江湖上“九玄剑”销声匿迹。休养了大半年,伤势才渐渐平复。虽然失去内力,但“九玄剑法”怎能在自己手中失传,他苦心积虑地寻觅了许久,终于看准了一个男孩子,又趁着上元观灯,人多拥挤之时偷偷将他抱了回来。事实证明了他的眼光,这男孩资质不错,四岁照着剑谱开始练剑,到了十八岁上,无论是剑法还是神气,已宛然便是他当年的模样。当然,这是生生被他逼出来的结果。
他一生寂寞,寂寞得如同冬夜里转瞬即逝的流星,高山上亘古不化的冰雪。他却苦苦守着这份寂寞,因为明天,将是他精心磨炼出来的徒弟挑战武林各大门派的日子,这令他这个做师父的,忍不住又一次重蹈旧地;只是不知那徒儿,是否也会重蹈覆辙,还是能够替他洗尽遗恨,了断这二十年的恩怨?
又圆又大的月亮渐渐升上来,清清朗朗地悬在半空。不过月色愈是清明,愈衬得月盘上面的阴影触目惊心。他仰着头,目不转睛起来,忽而低声自语:“明晚,会不会更圆更亮?”
没错,明天就是八月十五,团圆之夜。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数百年前的荆卿,那古今第一剑客,是否也曾在这样的月色下低徊,久久不忍离去?
流云掠过,月色掩映之中,将他的身影衬得益发孤独冷清了。男子面上极为罕见地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倏忽不见。
八月十五。
这一次是荆松自己挑战各大门派,因此来的人不仅多,而且杂。有专程前来为同门报仇雪耻的,有为了主持武林公义,意欲联手擒凶,也有些人什么也不为,只是特意来瞧瞧这场热闹,不,应该说是浩劫才对。
少林、武当、峨眉、青城、华山等等参与了二十年前那场血战的都来了,独独少了庐山派。
这是幅奇特的景观,当今武林中大大小小的门派,有将近半数聚在这荒凉冷清的易水滩上,形成了巨大的包围圈。圆圈的中央,坦然立着个少年,肤色黑亮,目光似暗夜寒星冷意逼人,腰间悬着那柄黑黝黝的长剑。
只听这少年高声道:“‘九玄之名,威镇天下;黑剑一出,世无宁日。’诸位是轮番上阵呢,还是一起过来,免得小爷费事?”这话委实狂妄之极,登时惹得众豪杰人人怒目相向,当下便有人拔剑冲了上去。
少年毫无惧色,挺立不动,直到那几人冲到面前,手中剑尖几乎逼上他的鼻梁,忽地一道黑气倾泻而出,“九玄剑”出鞘了!
群雄一批批英勇地杀上前去,又一批批倒在地上。两三个时辰,情势瞬息万变,少年却几乎立在原地未动,漆黑的剑身已被鲜血染得通红,散发出一种诡异绝伦的美。
是到了该出面的时候了,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挺身而出。
只有萧恩时一直远远地观望着,没有露面。昨儿他就到了此地,临行前特意唤了卢管家前来,将“第一楼”的事务细细嘱托了遍,格外叮咛须照看好琴操母子。其实就算是此刻,他也不甚明白自己为何又要多管闲事,没想清楚到底该不该帮这个执拗的冷血少年。
月轮在浮云里挣扎着,努力地想冒出头来,好容易露出了青白惨淡的脸,紧接着却变成了奇异的红色,边缘都晕开了,薄薄地挂在天边,显得那样的遥不可及。
忽然呼呼地刮起了风,雨也密密地落了下来。看来今天晚上是见不到那皎洁的明月了。
风疾,雨骤,云摇,却依然洗不掉那浓烈的血腥之味。
第二日雨停了,太阳苏醒过来,明晃晃地悬在头顶。岸边的薄雾已散,芦花已残,脚下的草叶战栗着,一两滴水珠被雀啼惊落。
群雄的包围圈仍在,不过只剩下一半。而圆圈中央的那少年,终于也支撑不住趺坐在地,全身上下不住滴血,只是眼神还是那般坚定无畏。
萧恩时仍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助,内心越来越是不安。
天地间可怕的死寂。
有人嘶声呼喊:“‘九玄剑’不行了,杀了他!”话音刚落,这少年居然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蓦地,远处传来一阵奇异的号角声,悠长嘹亮,跟着传来杂沓的马蹄声,接下来的一幕几乎令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眼前清一色的高头骏马,有三四十匹之多,后面跟着百来人的队伍,有男有女,看装束服饰像是西南边陲的异国人氏。当头的一匹比其余马儿还要高出半个身架,毛色漆黑油亮,眼神明亮通透,浑身筋肉块块隆起,昂着头,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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