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二人起了个大早，擎着那柄竹幡便上了街，走了几条大街小巷，却并无一人理睬。杨天意看着不行，遂向一家木器店租了桌凳，寻那熙攘之处放了，坐下来用袖子抹头上的汗。天过晌午，离儿去买了几个炊饼，又讨了点水来，正要吃，忽听前面街上喧哗，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踉踉跄跄地自人群之中逃将过来，脚下趔趄，险些儿摔倒在地，后边追着个肥白的老板娘，手内挥舞着一把大铁勺，高声骂道：“老不死的，见天儿就来讨吃的！老娘上辈子可不欠你甚么，滚，快滚！”那老乞丐将身子一缩，真的就地滚出了丈来远，讨饭棍也飞了出去，引得围观人等一阵哄笑。
老丐颤巍巍站起身来，狗似的抖了抖身上的土，自怀内掏出一顶破毡帽，十分珍爱地拍了拍，歪歪斜斜地戴在头上，又四下里觑着眼寻那讨饭棍。杨天意见正滚落在脚边，便令离儿送将过去，离儿见其满脸胡子拉碴，身上散发着阵阵酸臭气，赶紧捏了鼻子，将棍子望老丐怀内一扔。不料老丐尾随而至，眼巴巴地望着杨天意手内的炊饼。杨天意一笑，将炊饼递了过去，那老丐三口两口吃完了，依旧死盯着她。离儿不依了，“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得寸进尺啊，吃完了还不走？”老丐含糊不清地道：“水，水。”杨天意真就把碗递给他，老丐一气饮尽，也不道谢，撂下空碗便走。
到得傍晚，她们的医摊前依旧乏人问津，那老丐却又挨蹭着来了。离儿气不打一处来，将桌子一拍正要发作，杨天意却摆摆手，仍旧给了他半个炊饼。第二日到了午时，那老丐居然又准时前来，离儿恼得直嚷嚷：“啊咦喂，吃白食的又来了！”杨天意摇摇头，却吩咐她道：“还有什么吃的拿点来。”离儿气呼呼地道：“哪还有啥吃的，这两天都没有开张，咱们自个儿都快要喝西北风了，还搁得住人闹腾！”杨天意叹了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能帮就帮一把吧。”离儿不敢不从，用力瞪了老丐两眼，噘着嘴扔了小半个馒头过去。老丐吃毕，用油乎乎的袖子抹了抹嘴，一屁股坐在地上，开言道：“两位是从外地来的吧？”离儿翻了翻眼睛，“关你甚事！”杨天意却点点头，“正是。”老丐道：“你们这样子做买卖是不中的。”离儿抢白道：“谁做买卖啦？我家主人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嗯，这个……云游到此，传播医术，治病救人！”老丐哈哈一笑，“赫赫有名？神医？这块天子脚下，尽都是富贵殷实人家，可是你们一没名气二不驻医馆，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谁敢找你们问诊哪？”
离儿一时语塞。杨天意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段日子她内心极度不宁，之所以甘冒艰险来到京城，实是为了自小便萦绕心头的一段情事。眼下意愿未偿，生计却遇到了麻烦，这便如何是好。老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嘻嘻地道：“好心人别发愁，告诉你们啊，明天有件大喜事：东城卢员外家的公子迎娶西城祎掌柜的千金，他两个都是这汴京城内数得着的大户人家，迎亲仪仗当从这条大街上经过，不如——去瞧瞧热闹？”
隔日果然街上吹吹打打，披红挂绿的车轿箱笼流水价似的穿梭过往，老丐应时又来了，“走走走，同去耍子啦！”杨天意本是性情孤僻之人，如何肯去凑这热闹，禁不住老丐再三撺掇，加之枯坐了两三天甚是无聊，竟稀里糊涂地就与离儿跟了去。近得卢府跟前，只见轩厦阔朗簇金拥彩，门前硕大一对石狮气冲云霄，端的好生气派。门外正有家仆端着笸箩散发喜钱，一群闲杂人与叫花子扎堆儿争抢，那老丐发一声喊，奋不顾身地也挤将进去。
鼓乐声近，花轿迤逦而来。那卢员外早年曾在朝为官，祎家亦是当地绸缎行会行首，因此前来贺喜的车马络绎不绝，尽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围观的人群都站出去里许。俩喜娘一边一个，满面笑容地掀起轿帘扶出新娘子，那卢氏公子身着红锦头插金花，早与一干家人候在府前，笑眯眯地接过喜娘递上的红绸结，登时鼓乐大作。
杨天意见热闹得不堪，方欲折返，忽然人群“啊哟”齐声大叫，鼓乐乍停，只见那卢公子兀自手中捏着红绸，另一头的新娘子却无端倒地，盖头掀在一旁，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众人张口结舌，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喊大叫：“羊角风，羊角风！”喜娘大半辈子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张乍着手不知如何是好。阖府众人都围了上来，惊惶失措。只见那新娘子两眼上翻牙关紧咬，脸色忽青忽紫，一刻儿身体僵直，一刻儿反躬如弓。卢员外老夫妻两个惊在当地，怔了好一会儿才急急大声命人：“快，快去请大夫！”
那老丐从人群之中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手中紧紧攥着几个抢来的铜钱，嘴里兀自叽里咕噜地：“唉哟俺的娘啊，可挤死我了！”回头望望，咧嘴道：“大好的日子，咋碰到这倒霉事？敢是新娘子欢喜过了头？丢人现眼的，往后在婆家的日子可不好过喽！”说话间大夫背着医箱已赶到，蹲在地上看视了半天，捋着胡子面现难色，“这癜风自古便为恶疾，常于不经意间突然发作，过得片刻却又自行痊愈了。却无对症良药，且等等再看罢。”
那新娘却没有和缓起来的样子，四肢痉挛，口角不断流出白涎，甚是恶心。老夫人沉不住气，埋怨卢员外道：“这门亲事怎么订的？大庭广众的，多难堪哪！”卢员外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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