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躺着一个人。如果不是她的胸口还在急促而轻微的起伏,阿谷就会以为那只是一尊精致的木偶。散乱的长发如黑锻一样在暗红的软垫上铺开,同样鸦黑的眉斜飞入鬓,两排微微翘起的睫毛下看不见她的双眼,如果不是那双丰润的唇,一定会让人觉得此人英气的如同男子。但她的唇色却没有了那种诱人的红,而是死人一般的苍白。这个女人左胸前的衣料已经湿透,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但血浸入同样是猩红的锻衣,就消失不见,反而是衣服上金线绣成繁复的凤凰图案,在鲜血的浸泡下凸显出来,那双缠丝玛瑙镶成的凤眼更是精亮。整件华美的礼服呈现出一种血淋淋的鲜艳。
这是一件被鲜血浸泡的,精美的新娘婚服。躺着榻上的这个女人,是一个原本此刻属于红烛罗帐的新娘。
阿谷忽然醒悟,刚才那声惊呼一定会引来许多疑问,她不安的抬眼看向那个男人,他却没有追问,只是那样看着这个昏迷中的女人的脸。阿谷极力克制住恐惧,扯扯他的衣袖:“你要救救她!”
男人忽然大步上前,双手抓住女人的衣领用力一扯,裂帛的声音淬不及防,阿谷惊叫起来:“你要做什么!”徒劳的去扯他的手臂。尚未碰到他的手臂,阿谷忽然呆住了。男人的手缓缓抚上女人露出的洁白如玉的胸口,原本纯白的抹胸透着不详的血红色,就在女人半裸的左胸上,钉着一枚银色的莲花。重重的花瓣下流出汩汩的血水,细细一股,连绵不绝,泛着诡异的纯洁而致命的美。他的手最后停在这朵莲花上,许久。
阿谷小声的问:“不能拔么,失血可以止住么?”
男人却不回答,当阿谷以为他就要和昏迷的女人一起化作塑像的时候,一丝压抑的笑声从沉默的不安里升起,渐渐放大。如果不是那个男人的肩在微微颤抖,阿谷几乎就要以为黑暗中有魔鬼从地下挣脱而出。男人的手慢慢上移,修长的手指慢慢划过女人血染的胸口,最后箍住女人纤细的脖颈。阿谷恐惧的退后一步,她觉得仿佛只要轻轻一别,他就能轻易结果了那个女人的的性命,结束她的痛苦,和一些永远不属于他的东西。
但是男人却迟迟没有动手,而是盯着女人紧闭的双眸,仿佛眼里要滴出血来。他忽然仰头长笑,带着暴雨前的绝望,他的脸上有泪水划过,一滴滴落下,打在那个女人的胸前,血泪交融。不知为什么,阿谷觉得他是这样难过,也带着哭声喊道:“你要掐死她了!你喊我来不是要救她么!”
男人忽然安静了下来,箍在女人脖颈上手渐渐松开,反手轻轻碰了碰那女人苍白的脸,柔声道:“是啊,我是要救你啊。你不要怪我。是他将你伤成这样,是他不要你,对你好的只有我。”他就这样喃喃轻语,仿佛她就是她的新娘一般。喃喃声越来越低,阿谷不敢做声,摒气倾听,隐隐是一首诗歌,韵律婉转,终至不可闻。
最后他回身,展颜一笑,方才的魔障已然不见,他再次看向阿谷时已经又是一片云淡风轻。
“如果你救活了她,她却忘了你,你愿意么?”
阿谷疑惑的看着他:“忘了我?为什么?她会忘记所有的事么?”
“这枚莲花针并非普通暗器。伤在心肺之间,并不致命,及时拔出止血,她的命,我有把握保住;但她受的伤不是一般的皮肉伤。你看,这枚莲花针花开九瓣,内嵌一粒晶石,仔细看,里面是不是似乎有光一样的东西在流动。”阿谷凑过去,果然隐约可见水流般的光束摇曳流转。男人继续说到:“你虽然不会见过这种东西,但有种锁魂之术你应该听过,虽然人们都不愿提起它的名字。一旦我拔出这枚莲花针,晶石内的精神力将透过中空的针管瞬间流转她的全身,封锁住她所有的记忆,如婴儿重生。”他顿了顿,转头看着阿谷的眼睛:“所以,如果我们救她,就必须拔出这枚莲花针,而拔出银针,她就必然忘记所有。包括昨晚她所经历的所有。”
阿谷一凛。他的眼神中尽是明了,看来自己昨晚见过这个女人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甚至她来山堂的目的,她和这个昏迷女人之间的关系......阿谷低下头,假装继续观察那枚莲花针,心里却不禁想起昨晚,她从未想过在她以为这个迟迟不敢相认的姐姐即将远嫁,永远离开她的时候,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让自己见到了她。如果她们没有在这个女人出嫁的前一晚见那一面,或许现在的局面,会是完全不同的吧。
一场嘈杂过后,阿谷终于弄清了大致的来龙去脉。这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和亲最后变成了一场刺杀。山堂的人们纷纷在低声议论新娘是如何在喜堂上对那个主持婚礼仪式、即将成为她的父亲的人突然出手,却并未逃走,而是放弃一切抵抗,一身不吭的接了新郎一掌。而这个年轻的新郎居然立刻背叛了自己的同伴,抱起昏迷的新娘纵身上马,在寥寥数名原本是送亲队伍的梵铃好手护送下,杀出一条血路,一路穿过试图抢下这个女人、为他父亲报仇的学生设下的重重障碍。黑夜过去,天即将亮起来的时候,这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一路闯上山堂,将怀中的女人交给床榻前的这个男人,而后转身,面向随后而至的教众们,不发一语。年轻的新郎缓步走到教众群中,立刻有几个年长的长老上前,似乎在他身上卸去了什么东西,那个新郎的身体几乎脱力地摇晃了几下,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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