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她猛地顿住!灯火随着她的脚步向前飘去,那个暗处的人逐渐笼罩在光亮里,他额头左边太阳穴的位置上一点晶莹的红色,在灯火里闪闪烁烁,一丝血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滴进他同样墨色的华美锦袍里。那人没有知觉一般,依旧在笑。
阿谷终于明白过来。这个人也已经死去了。
这里所有的人都已经死去了。每一个格子都是一位逝者的坟墓,但不知为什么他跟那些格子里的人不同,似乎这里的主人对他有着格外的敬重,对他没有任何的约束,所以他才能像阿谷一样随意的走动。阿谷也不是特别的害怕,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进或是该退,便呆呆地站在那里,反而任由对面的人细细打量她。
那人的眼睛里并没有传说中横死冤魂应有的怨责,只是有着阿谷看不懂的属于大人的深沉和平静。他的目光停留在阿谷身上良久,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容,好像忽然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迹,他有些意外地笑笑,抬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迹,向阿谷稳稳地伸出手去:
“原来给她做血隐的,就是你这个小姑娘啊。”
阿谷望着那只宽厚的手掌,带着一种她从没有经历过却好像一直在渴望的安全感,她抬起头看着那张灯火下明暗参半的脸,没来由地就选择了信任这个人,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两手相握的那一瞬间,阿谷觉得手指一阵刺痛,她像是被蜇到一样飞快地抽出手指一看,之前被银簪刺破的那个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沾到了那人手里擦拭额头时染上的血。那抹血像是一个活物一般,虫子一般蠕动着迅速渗进了她的皮肤。阿谷惊讶的抬头看去,那个人的笑容忽然变得苦涩起来,轻轻了叹了一口气。那种熟悉的感觉让阿谷皱起眉头,却怎么也想不起哪里似乎听过。
随后出现的场景让她停止了回忆。头顶那盏灯火忽然变得飘忽不定,如同在狂风中随时将要熄灭一般。整个长廊开始微微的颤动,不是那种画面的破碎感,而是切切实实来自脚下大地的震动。震动越来越大,伴着呜呜的轰鸣声,仿佛地下的恶鬼即将撕裂束缚,潮涌而出一般。阿谷惊恐地回过头去,发现石廊开始崩塌,不断有石块从拱券上剥落下来,铁门承受不住开始吱吱作响,发出刺耳的声音,终于崩断,铁链随之哗哗地掉落在地上。铁门完全解体,那些被囚禁的玩偶忽然活了过来,漫长的岁月僵化了他们的肢体,只有无穷的力量推动他们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出自己的格子。头顶那束曾经结束他们生命的蛛丝忽然变得脆弱到不堪一挣,伴着细小尖锐的啪啪声纷纷断裂开,无力的晃动几下垂落在那里。地上那层粘稠的血液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噼啪的声音伴着骨节活动的声音在长廊回荡。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些苏醒的冤魂,他们循着那盏唯一的光明,跨过每一道石门,踩着幽蓝的火焰,踏出了僵硬的第一步。
阿谷呆立在这地狱一般的景象里,烈火映在她惊恐地双眸里,她忽然模糊的记起有人提到过,做过血隐的人一旦双手再染鲜血,便会遭到反噬。可是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人都没有杀。她猛地回过头,看着身后那个男人。他脸颊的鲜血在飘忽的灯火下一滴一滴,像是滴在她的心头。
之前心底那个被死死压住的念头就在这一瞬破土而出。一切都清楚不过了,这些人都死在姐姐的手里,天罗山堂第一杀手的名号,便是用这些人粘稠的鲜血书写而成。
她缓缓回头,看着那个人额边那粒晶莹的红色,颤声问道:
“她原本不想杀了你的。”出口时阿谷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但是她就是知道。
“我明白。”那个中年男人开口低低的说道。
头顶的灯火被嫌弃的狂风狠狠摇晃,明明灭灭的更加厉害,身后的幽灵越来越近,但阿谷却感觉不到害怕了,只觉得心里的悲哀终于涌起,她的泪水流下来,大声质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逼她!”
那个男人并没有回答。在一片越来越近的嘈杂而沉重的脚步声中,他最后深深看了阿谷一眼,上前一步把阿谷拉到了身后。男人的身后露出一道和之前同样的木门,在把阿谷推进木门前的最后一刻,他低低的说了一声:
“你的姐姐跟她一样傻。”然后他又笑了笑。“你也一样傻。这是我最没有办法的事了。”
他转过身去,迈着跟阿谷初见他时一样闲适的步伐,走进那群幽灵的中间,优雅地像是去什么地方随便沏一壶茶。然后瞬间他就被那些僵硬的人影团团围住,阿谷再也看不到他。
跌进木门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再一次消失了。简单的黑暗迅速涌上来没过她的头顶。失去意识前阿谷突然想起那一声让她感觉熟悉的叹息究竟在哪里听过了。
是那个灯影里蒙面的神秘女人。那种隐藏最深的哀伤,直到这一刻,她忽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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