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吹面不寒杨柳风”,不想这二月的风,竟是有些刺骨,刮在人脸上那生疼的感觉,宛如刀割一般。
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奔丰城而来,后面还有十余骑,不紧不慢地随着。
丰城乃赤燕国都城,繁华自不必说,单是过往车辆及行者,便多得令人咋舌。
不一会儿,这一行人便进了丰城,三弯六拐之后,在兵部侍郎严松的府邸前停了下来。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身着紫红色缕金挑线袄裙的女人下了马车,三下两下卷起车帘,把一只带梯步的小板凳放在地上,又拍了拍手,这才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一只手伸了出来,因有白色风毛罩着,看不清手的粗细,但见腕骨处套着一只血玉镯子,正闪烁着幽幽红光。
女人轻轻地握着这只手,小心翼翼把它的主人搀了下来,却是一位妙龄少女。
那少女一团稚气,只听她轻启朱唇,声如莺啼,“有劳了,李嬷嬷。”
那李嬷嬷忙陪着笑,“小姐,你这不是折煞奴婢么?能伺候小姐,不知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哩。”
小姐恍若未闻,抬头望了望瓦蓝瓦蓝的天,露出一线隐在白狐大氅里的红色绣金线缠枝花纹锦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叹道:“总算到了”。
正说着,冷不防一只麻雀自头上掠过,“啾”的一声便飞到屋檐上,拿乌溜溜的眼仁儿瞪她,她先是唬了一跳,随即便哑然失笑,那两汪白水银里的黑葡萄滴溜溜转着,透出一股子俏皮与灵动。
她正是兵部侍郎严松的嫡长女雪兰,年方十二。
其母江燕茹乃是名动天下的望族——江家唯一的嫡系后裔,秀外慧中,只可惜早已去了,而她因身子太弱一直在外公的出云别院养着,一呆便是五年。
这不,祖母接二连三来信催促,本不欲回来,但外公却说——这世上有些事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回来。
“严府”朱门前两只神气活现的石狮,龇牙咧嘴,目露凶光,尽显百兽之王不可一世的嚣张与霸气,让她莫名打了个寒噤,身形一滞,眼神陡地变得幽深起来。
当年这门前的石狮还是石匠按母亲提供的样图打造的,华贵中不失祥瑞,肃穆中不失亲切,凡来府上者无不啧啧称奇,父亲还为此得意了许久。
转眼,就急着抹去与江家联姻的痕迹,难不成父亲以为,这两樽新打凿的石狮,足以掩盖靠母亲,靠江家发迹的真相?
该说他太虚荣还是太天真?
想到母亲倾其一生真情却换得郁郁而终的下场,想到自己被人推入湖中,险些丢了性命,到头来还不得不托词是不小心失了足,不禁悲从中来,红了眼眶,压抑许久的恨意如不顾一切挣脱了桎梏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似乎惟有吞天噬地才能一雪前耻。
恍惚中,忽然看到一双眼睛,一双天底下最美丽、最温柔的眼睛,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母亲。”
喉头一哽,两行清泪早已夺眶而出,不由自主向母亲伸出手,想握住这久违的温馨,不料却扑了个空,才猛然醒悟过来,浑身一颤,脸色苍白如纸。
“小姐,你?”看到星眸变换着各种神采的雪兰,李嬷嬷不免担心起来。
“没事,”雪兰心中一凜,强自镇定。自己这是做什么,莫非气短了么,这样由着性子,于事何补?
深呼吸好几次,才按捺住满腔的忿恨与不平,脸色也渐渐地恢复了常态。
见状,李嬷嬷点点头,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方放回了肚里,遂收了小板凳,将褡裢斜于背上,又从车把式手里接过锦盒,笑着嘱咐了几句,看着马车,及那十骑调头,绝尘而去,这才伸手叩响了严府的大门。
开门的是家主严松的奶娘徐嬷嬷,她身穿蓝底白花的袄裙,髻上插一支累丝珠钗,年近五旬,眼角分布着深浅不一的鱼尾纹,精明之中暗藏几分骄矜。
她歪着头打量来人,待看到雪兰,一张刻板的老脸顿时笑成了一朵皱巴巴的花,忙忙地迎上去,巴巴道:“大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和老夫人这几日可是天天念叨你哩。”
雪兰道:“原来是徐嬷嬷,父亲和祖母的身子可好?”
徐嬷嬷似是满腹心事却又欲言又止,笑得有些古怪,嘴里嘟囔了句“老爷和太夫人一切安好。”
这徐嬷嬷的贪心合府上下无人不晓,倒应了一句“有贼心没贼胆”的老话,雪兰寻思着却差点憋不住爆笑出声,沉吟了一会,还是将一个精巧的荷包塞到了她手中。
那徐嬷嬷也不推辞,手中一掂,便知赏赐不薄,欣欣然放入袖袋,“多谢小姐赏赐,我这就带你们去松竹堂见太夫人。”
雪兰随徐嬷嬷走了进去,李嬷嬷紧随其后,不一会儿,便到了松竹堂。
雪兰忙道:“徐嬷嬷,劳你进去禀告祖母,就说兰儿到了。”
“诺。”说完,徐嬷嬷掀开帘笼走了进去。
松竹堂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整幅装裱精致的八仙过海图,线条简洁而不失明快,着色富丽中透着喜庆,画中人或喜或嗔,也有宝相庄严的,姿态各异,个个拿出了看家本领,那一抹蔚蓝之上的衣袂,也似沾了仙气,直欲飞起来。
画前,摆了两张紫檀木的太师椅,并几张小杌子,上面皆铺琉璃色的锦垫。
一位头戴嵌红宝石八宝簪子,身着暗红色锦缎碎花袄裙的中年妇人歪在靠左的太师椅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小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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