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的眉梢眼角皆是笑,朗朗而道:“托两位之福,如今倒是比去岁好了很多。”
海澜笑道:“江涛,阿全可有来过?”
江涛下意识地覷了一眼角落里的铜壶滴漏,“估摸着也快了,”一面嘱咐正从外面走进来的小二,“一会全哥来了,即刻知会一声,”一面挑起厚厚的棉布帘子,让海澜与嬷嬷入内。
里间不大,却甚洁净,靠窗处放着一张松木条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一块松木雕兽头的纸镇正压在一本账册上,旁边的陶瓷茶盅正溢出一缕清香,一把光鉴可人的松木算盘,松木圈椅上铺着碎布头缝制的棉垫子,很有几分别致。
靠门帘之处放着两把榆木的靠背椅并一张带屜的小方桌,他忙请二人坐在靠背椅上,又自小方桌下拖出一只小杌子自己坐了。
桌上有只小红炉,炉上一把锡壶,正“咕嘟,咕嘟”地响着,冒出阵阵白烟似的水雾,一旁是一套白瓷茶具。
那小二虽是新招的,却极见机,见海澜一身孔雀蓝绣栀子花的蜀锦袍子,外披一件织锦皮毛斗篷,便是身旁的嬷嬷亦穿着不俗,忙跟进来。
自小方桌的屉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陶罐,倒了些上好的竹芽在细白瓷茶壶,再注入沸水,待茶泡好,又往两个细白瓷茶盏倾入一汪浅碧色的茶汤,又冲海澜行了礼,这才欲转身出去。
海澜忙朝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便取了些许碎银子赏他,那小二又作了一揖,方喜滋滋地退到外间,自去打点生意。
见海澜面有疑色,江涛忙道:“这人才来几日,名唤王召。”
“看他模样,不过二十出头,人也算机灵,不知以前可否做过这一行?”海澜啜了一口茶,悠悠道。
江涛道:“没做过,不过却十分上心,已然熟悉了各种材质及售价,待客也算妥贴,只是尚不够熟练,”一面覷着海澜,“再过两日便是您的寿辰,也是及笄之日,我特意备了一份薄礼,”说着自袖袋里取出一个物事。
李嬷嬷忙起身接了,再递与海澜,十分精致的锦缎礼盒,装着一支碧玺嵌宝梅花簪,华贵不可方物,精致得无以复加,上面还有金宝莲的印记,海澜暗暗摇了摇头,“这簪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江涛急得连连摆手,“小姐对我恩重如山,若无小姐相助,只怕我爹娘会露尸荒野,我亦只得四处流浪,”忽而抬头看向海澜,目光真诚而深情,“此簪即便贵重,又怎及小姐的万一?江涛惟愿小姐,小姐此生件件称心,桩桩遂愿。”
海澜对上他的眼睛,大胆道:“你对我可是有意?”
闻言,江涛不禁唬了一跳,不失时机道:“江涛虽对小姐有意,却也知晓自己不配……”
海澜忙截住他的话头,“若我真的嫁你为妻,你待如何?”
江涛兴奋得满脸通红,不假思索道:“若小姐肯下嫁于我,我,我江涛自愿入赘江家,处处以小姐为先,绝不敢僭越,更不会拈花惹草,若有所违,便净身出户,唯恐无凭甘愿立下字据。”
李嬷嬷点点头,“难得你倒有这份心,”一面向着海澜,暗暗点了点头。
海澜红着脸,“你肯如此待我,我又岂能辜负你?只是如此大事,我还得禀告外公他老人家……”
江涛喜不自禁,有些不知所措地搓揉着一双大手,“这,这是应,应该的……”
李嬷嬷忙道:“一有消息,即刻知会你,”一面将那礼盒细细地收好。
江涛自是欢喜,向着嬷嬷就是一揖,“有劳嬷嬷。”
忽听王召在帘外道:“掌柜的,全哥来了。”
江涛忙道:“请他进来,”一面上前打起帘子,冲着来人热情道:“全哥。”
阿全一面答应,一面冲着海澜行礼,“小姐,让您久等了。”
海澜点点头,“无妨,你先忙……”
江涛打开靠窗条案的暗屉,取出账本,与阿全对账,核对完数目后,自袖袋取出一个小油纸包,交给阿全,“全哥,请你点点,这是赊账的货款。”
阿全一张一张地清点大小不一的银票,末了点点头,又解下腰间褡裢,取出一张纸,“这是欠条,如此便货款两讫了。”
海澜就着嬷嬷的手站了起来,“是时候该回去了。”
江涛忙将二人送上了车,直到不见影儿方折回铺子。
王召早将里间拾掇好,又忙对着帐页子一一清点柜台上的布匹,见他回来,笑道:“掌柜的,不如我们请一个缝制袍子的师傅罢,也可多些收入。”
江涛笑道:“也好,不过得过些日子。”
王召见他准了,心下欢喜,又道:“小的其实学过缝制,只不会裁剪。”
江涛一听,亦十分兴奋,“以后有师傅了,你便多学着点。”
一时,两人皆有些憧憬。
生活固然不易,但只要有奔头,人便有浑身都使不完的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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