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日的折子都有批阅,但总有些事需得亲自与皇上商议,且皇上这一病,连随侍的宫人都打发得只剩陵安,不能不让人忐忑生意。
半晌,陵安再次躬身出现,众人以为又会听见“皇上龙体欠安,要事择日再议”时,他却微微抬首,对着其中一人道:“传许天恩觐见。”
许天恩乃是慎行司的司正,主管慎行司一应大小事务,早便听闻皇上拒见任何大臣,但他手下正有个棘手案子,必得亲自与圣上确定了刑罚才敢安心,因此决定来试一试,不想这才第一日就被召见了。
许天恩喜不自胜,连忙领旨,跟着陵安入殿。
炎炎夏日,虔心宫却莫明的阴冷,不知是否偌大的宫殿只有寥寥几人的关系,安静得令人心下发虚,脊背生凉。
许天恩不敢多看,只眼尾扫见那人,便跪地行了大礼。
身为慎行司的司正,他面圣的机会并不少,但每次他都心惊胆战,明明这位少年帝王比他年轻了二十岁,甚至在当年他初登大位,还未来得及握紧皇权的时候,也是一样。
许天恩一直跪着,不敢抬头,良久,才听见上方传来低沉的声音,“许爱卿要见朕,所为何事?”
声音里还带着令人遍体生寒的笑意,许天恩心下一颤,只磕头道:“回禀皇上,微臣是为……是为……”
其实那两件事,许天恩此前上过折子,也拿到了回复,但他还是觉得要亲耳听到圣意才好,可此番真见着商少君了,又突然后悔自己的决定,只觉旧事重提显得他格外无能。
许天恩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觉脑袋上方的空气都沉沉压下来,陵安也在一旁咳嗽了两声以示提醒,顾不了那么多,只道:“柳氏父子……”
“处死。”
许天恩话还未说完,便听那人淡淡道。
许天恩怔了怔,才道:“太后也是这个意思。但二皇……但商少宫……太后称,不得她的允准……”
“许爱卿是朕的臣子,还是太后的臣子?”商少君低笑道。
许天恩默默一寒,怎地都说皇上重病,他听这声音,身子好得很呢。
“那……皇上的意思是……”许天恩一颗心都快蹦了出来,但商少宫毕竟是商少君的弟弟,他曾亲眼看着二人一起玩闹,互相挟扶,比普通人家的兄弟感情还要好上几分。
“处死。”
仍旧是那两个字。
许天恩不敢再问,领命退下,离去前忍不住用眼角扫了商少君一眼,只见他半躺在榻上,穿了件单衣,表面看来并无异常,只是比上次相见赫然消瘦许多,且面上丝毫不见血色,他一眼悄然扫过去,正好他抬眼,那一股子森冷凉得他步伐都乱了几分,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退下。
许天恩离开后,虔心宫再次陷入沉寂。
陵安沉默地侍药,将批阅好的折子拿下去,再将新呈上的折子放在商少君手边,随后一眼扫到刚刚呈上来的画卷,犹豫了片刻,拿过去道:“皇上,此前寻人时吩咐画师依着此画作画,如今……”
陵安顿了顿,才道:“这画是奴才替您挂回勤政殿,还是先收着,待皇上伤愈再……”
陵安一面说着,一面展开了画卷。
那是一幅略有些怪异的人物图,图中只有一名女子,坐姿,捧着什么东西仔细研读着,可她坐下的东西没有,手里的东西也没有,只有她凭空跃然纸上。画旁还有一副题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画中女子是谁,陵安自然认得,题字的字迹是谁的,他也认得。这幅画,还是摘星阁大火那一年,他随着商少君一同去往朱雀宫取出,就此挂在勤政殿的里间,从未取下。
他时常见他怔怔看着那幅画卷,时而蹙眉,时而轻笑,时而失神许久而不自知。
此刻他的眼神也落在画卷上,却不再露出任何情愫,幽深暗沉,仿佛孤径的永夜,一眼望不到尽头。
“烧了。”商少君面色苍白,神色寡淡。
陵安一怔,不由抬眼看他,却见他已经转首拿了一本折子。
商少君的性子陵安再了解不过,也不多问,只躬身领命,捧着画卷退下了。
又是一阵沉寂,殿内才出现了一名跪地的黑衣人,拱手道:“主子,并无消息。”
商少君未语,那人上下便透出一股忐忑之意,又道:“白子洲的族人擅易容伪装,慕白尤甚,他若一路变换身份,我们实在难以查到他的行踪。”
商少君仍旧不语,那人不敢再说话,殿内的空气便瞬间凝重起来,沉沉地下压。
“据朕所知,前任穆丞相,祖籍亦在商都?”商少君突然开口,还带着些微笑意。
那人一时有些反应不来,只答道:“是。”
“近日商都阳光甚好。”商少君低笑。
那人愣住。
“那些老家伙在地下这么多年,也该出来晒晒太阳了。”商少君面不改色,微微垂目,浓长的睫毛便将眸光遮盖,漫不经心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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