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裕纯似在叹气,转身作势扶起四娘,“圣上许久没见九郎,抱到宫里与他看看外孙,你这样哭闹不休,把我们都当做什么人了?”
萧四娘的哭声停住,抽噎一时停不下来,“可是,可是,你们连夫君的尸首也不曾放过……”
萧裕纯端详了四娘片刻,正欲细说此事,忽然听得勤政殿门口一声孩子呼喊。
“娘亲!”
萧四娘抬头,带着一脸泪痕绽出了笑容,高高的台阶上,九郎正在小中人怀里不住的挣扎,想要自己抱抱。萧四娘的心都要碎了,一把推开萧裕纯就要上前。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抱着九郎的小中人一个没留神,被九郎在手上重重咬了一口,吃痛之下情不自禁松手,九郎发出一声惨叫声,从高高的白玉台阶上滚落,落地后没了动弹,很快淌了一地血水。
“九郎!”萧四娘头发凌乱,神情疯癫冲上前去,声音之凄惨,闻者捂耳遁走。
萧四娘抱着头上流着血昏迷不醒九郎,哭笑成癫,被萧裕纯一把抢过让人送去太医院。
“你抢了我的九郎!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儿子!我化作厉鬼也会报仇的!”萧裕纯踉跄着坐在了沾着血水的白玉台阶上,把脸深深埋进了掌心里。
宋明哲闭门不出许久,精神萎靡不振,这一日终于有心情,想出去走走,秋日将过,山上的枫叶也不知道落尽了没有。
临行前,婶婶给他带上了干粮,乾宝不满的扁嘴,他如今功课繁重,却是没有机会和宋明哲一道出去了。
很久之后,宋明哲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宋明哲去了乡下,找到了陆老头家里,陆老头慷慨拿出了自己窖藏的好酒。宋明哲拔开酒塞,酒香四溢,还未尝,就有了几分醉意。他许多天来第一次微笑,露出两个醉人的小酒窝。
“难得你肯用这好酒招待我。”
“去去去,这什么话,爱喝不喝,老朽请你共饮这酒是看得起你好么?”陆老头一把抢过酒坛,仰脖就是几大口。
宋明哲也不客气,把酒坛抢过来,咕咚咕咚大口吞咽着辛辣,眼泪呛的流了出来,他用袖子随手一抹,朗声赞道,“好酒!”
两个人竟然不用人劝,推杯换盏间,把一坛子酒都喝完了。凉风一吹,宋明哲瓜子脸上热气腾腾。“人生在世不称意——”
话未说尽,陆老头就接了口,“当快意潇洒,不然爷这一生还要憋屈死呢!”
宋明哲住了口,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作答。前世因公殉职,再没有想到今生还能有如此奇遇,但经历种种是实非自己所愿,自己人间再走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宋明哲归家的时候,已是金乌西沉,暮色滚滚,他不顾自己满身酒气定是要被婶婶提着耳朵数落一宿,蹒跚朝着家走去。正要用力敲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宋明哲并未察觉许多异常,依然喊着,“婶婶,与我煮碗醒酒汤,头疼的很!”
四下安静,只有风声阵阵,没有人回答。宋明哲一惊之下,一身冷汗,酒醒了一半。他试探着又喊了一声,揉着眼睛朝着亮着烛火的厅堂走去。
“什么?宋家出事了?”萧裕纯猛的站起,砸了桌上好端端一个笔洗,“不是让你找人盯着的么?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西风脸色不好,没有狡辩,傅家的事情还未收尾,四娘那里也却不了人手,几下一错,心腹就这么多,一根蜡烛两头烧,西风也是为难。
萧裕纯匀了匀气息,抓起扇子就走,“带过我过去看看,还没有找到宋希么?”
西风摇摇头,事不宜迟立刻给主子带路。
萧裕纯到达宋宅的时候,暮色已深,借着西风手里的火光,他一眼看见宋宅大红木门上半个血手印,他的心沉了沉,加快了几分脚步。
进了院子就闻的一股血腥味,萧裕纯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厅堂,饶是他见多识广,甫一进门还是被骇了一跳。
宋二婶与乾宝被绑在靠背椅子上,浑身伤痕,乾宝的右手与左脚躺在地上,一地的血色,飞溅在墙上,狼藉不堪。
“什么情况!”萧裕纯声音沙哑。
“大约是有人把宋家人折磨致死,”西风先前检查过伤口,有了大致的推断,“很有可能是当着宋明哲的面。”他指了指厅堂里显然的第三张没有倒地的椅子,上面有抓痕以及带着血迹的绳子。
萧裕纯心下惊疑不定,如同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加派人手,先找宋明哲,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西风找了一夜,终于在黎明时分,在城外坟山上,找到了宋明哲。
他抱着祖父的墓碑,满脸血污,外面看似并未受重伤,西风刚送了一口气。
宋明哲睁开双眼,咧嘴一笑,对着西风喊着,“鬼,鬼要吃我,我要回家!”
宋明哲,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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