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十三年,夏。
心正是法门寺一个普通的小和尚,平日里跟着师傅做做功课,早课晚课念念经书,一日三餐粗茶斋饭倒也自得其乐。可是好日子在三日前堪堪结束,传说当今圣上要来寺里祈福,方丈嘴角急出了一溜水泡,天不亮就把他们从被窝里叫出来挑水洗地。
心正擦着滚圆小脸旁边的汗水,这单大生意方丈怎么都得打起万分小心,据说膳房里已经有了小太监天天盯着,德永师兄紧张的不行。你说心正怎么知道的,嗨,掌勺大师兄连续两天搞错盐和糖了,你说他能不知道吗,说出来都是泪。
心正一直是师傅口里的好苗子,嗓音亮,记性好,人也灵窍,该问的及时问,不该问的不开口。师傅摸着心正光溜溜的脑袋,很多次告诫心正,就算在寺里也不要乱走,曾经有比他大几岁的小和尚,在一个深夜不小心走出了禅房。
“后来怎么样了呢?”心正小心翼翼等待故事的结局。
德昭师傅饱含深意撩起眼皮看了心正一眼,“他现在还在藏经阁罚抄书呢,你去看他的屁股,好大的疤痕!”
心正刚想说,我不想看其他师兄的屁股,就被自己小师叔打断了,“德昭,你又在编故骗小孩子呀,那年出去乱逛的小和尚不就是你吗,那年咱们被方丈罚的真是好惨,后山竹林里到处都是咱同舟共济的痕迹呀。”
心正看着小师叔嬉皮笑脸走进来,完全没有端庄的出家人样子,好容易才摆正脸色,“师叔好。”
“呆,你个浑人,要不是你说半夜有女鬼唱歌,我会跟着半夜一起溜出去?”
心正假装没看见自己向来淡定的师傅一蹦三尺高活泼的不行,和小师叔掰扯那些年一起看过的月亮,一个人默默除了禅房。
心正没有见过女鬼,打了诳语不按时完成功课小和尚的故事倒是听了很多,不过心正偶然一次在膳房帮忙,往后山送过一次斋饭。
后山有一片禁地心正是知道的,里面是何方神圣心正也有过猜测,什么人会被关在这个日日听钟声,早晚课诵经声的地方呢。那一次去后山送饭,心正好巧不巧看见禁地里的人冲了出来,被几个强壮的嬷嬷抓着。
是个凤眼美貌的中年女子,只是表情疯疯癫癫,头发散乱看着极是怕人,她一身白衣,手里抱着同样颜色的布娃娃,看见心正距离自己不远,口里咿咿呀呀喊着什么。
心正拎着篮子,不知道该如常走进小院还是赶紧后退。
那个疯女人喊着,“雪娃娃,雪娃娃,下雪啦,下雪啦,雪娃娃变成血娃娃,谁把红娃娃背回家——”
声音之凄惨,听得心正毛骨悚然,好几个夜里睡不着,翻来覆去,差点爬起来念经吓坏一干师兄弟。
背着人,心正也小心打听过女子来路,略微知道一点的人,比如小师叔,一脸高深莫测,那是一位你问了会凭空消失的贵人。知道的多一点的人,比如师傅,冷着一双星目把心正从头到脚看遍,然后微微一笑,表示心正挺壮实的,挨一两顿打没有问题。
再然后,心正摸着被打的不对称的屁股,再也没有了好奇心。
终于挨到了圣上驾临的正日子,心正揉着睡眠不佳的黑眼圈,里里外外忙碌个不停。因为有好些个尊贵女客,大方丈二方丈分身乏术,一概青壮僧人都不能到人前,是以心正这个刚换完下的小和尚也扛起了给主子端茶送水的重任。
茶是今年新上的龙井,水是德行师叔一大早从山上挑下来的,极是清甜。心正带着茶壶往静室走,被师兄劈手夺过,心正恋恋不舍觑着静室,隐约听见里面有男子的声音。
“…来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你,也不知道遇到了能不能认出你,你先我一步,千万要记得在奈何桥上等我一等,明明宅心仁厚的人是你,救死扶伤绝没有二话,虽然嘴巴馋一点,脾气坏一点,性格懒一点,但你不在的这么多年,真的很想你…”
心正还待再听两句,那间房间里他记得只摆了一尊弥勒佛,房间的这位施主是在求来生吗?师兄已经横眉毛竖眼睛赶自己走了,心正扁扁嘴巴,抬脚跨过门槛。心说想的却是,要论救死扶伤,谁比得上在法门寺后山立碑的宋神医,治疗大头瘟的方子也刻在上面,好多人过去拓石碑,远远近近谁不夸宋神医悬壶济世。
每年寺里都会给宋神医做*事,自愿前来的百姓人山人海,都愿意沾一点福气百病不生。
那碑上的字也写的极好,心正也被师傅捉来临摹过那一手正楷,只是碑上无有署名,落款只得一个纯字。不过心正还记得碑上的内容。
“宋希,大梁人也,字明哲,生于医药世家。希幼时常有巧思,每遇食鼠药之鸡,折股之犬,皆以刀剖伤处,洗疮后裹,俄而鸡犬皆痊。昔希入司马狱,不以刑诬,时司马掌刑狱之陆辛,窃论希乃司狱第一人也。
希为名医之,出书中写被劫自救特详,人每问其故皆笑不语,人有聪明,上好酒食,希酒后摇首顿足言其事,问他人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不待对,已则曰矣,无他,手熟尔。众人闻希曰,并示甚感,有个字好者与希同席,洋洋洒洒与希写一牌匾,上书知道shè_jīng,愿挂在斋,以存其多年为民乐业为之大效,或者传言,希的匾后,喜喷茶半盏有余,莫见此匾,盖其密藏何所矣?
西夏侵雪拥,希着皂衣,踏雪而来,其神若世外高人,又似神兵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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