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荣这几日都在邺城东门的城楼里过夜。现在正值春季,北地依旧春寒料峭,城楼属于他的那间房点着一个巨大的熏香炉,满室氤氲中他就坐在榻上煮酒而饮,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叔父审配派人把辛毗家人杀掉的那一刻,他就去拜访了一直暗示他向朝廷投降的苏由,然后苏由就带着亲信军士去了内黄....昨日,内黄不战降的消息传到了邺城,自袁尚而下全城惊恐,唯独审荣知道,马上有人要来东门找自己了。
果不其然,次日曹军已经兵临城下,探子来报,那是当朝司空长子曹丕曹子桓的军队,对于这个名字,邺城上下的军士并不陌生。一来是因为先农赐福中原水稻,使得整个中原的水稻产量翻倍,现在大河以南的百姓人人都吃上了大米,冀中平原虽然土地肥沃,成片的麦子广布州郡,麦子可以做面食,口感比起中原的粟米好得不止一点半点,但是却又万万不如精细的大米。
本来在北地的士子和将官都嘲笑曹操自己食不果腹还要养着一个朝廷,但是现在却时移世易,中原米粮满仓,已经可以和北地分庭抗礼。更别说中原稻米的产量已经远远超过北地麦子,那意味着豫州、兖州、徐州、司隶等地可以养活更多百姓,久而久之,北地的人口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这一切,都是因为曹丕在许都城郊一个军屯里搭建了一处先农坛所致,几年间,翻转天下大势,谁人不识?
二来就是因为他们的主帅袁尚吃了这个执金吾一个败仗,先是把军中先登营精锐搭了进去,接着后军和辎重又被杀了个荡然无存,弄得整个冀州都陪着他袁尚饿肚子,这也是拜这位兵临城下的执金吾所致。
若说在之前邺城的军民对于执金吾只是好奇他先农赐福的运气,那么现在则是佩服他行军打仗的才气了,天下谁人不知,这位执金吾今年也就区区17岁罢了。
喝下一口酒,年近三十的审荣喃喃道:“来了好!来了好啊!”
这时候门外的亲信敲门禀报:“校尉,李主薄求见。”
“请。”
“咿呀”一声,门开,一个三十七八的削瘦文士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审荣对面坐下,审荣为他斟了酒,一言不发。
文士把一觞酒一饮而尽,看着审荣叹道:“贤弟,汝意已决?”
“正是,若再任由审配胡来,我审家在魏郡根基就毁于一旦了,袁本初死,儿子又不成器,现在青州袁谭投降朝廷苟延残喘,幽州袁熙、并州高干虽然自领一州,麾下也有军士,但是内有鲜于辅、阎柔、张燕等人牵制,外有曹司空大军,败亡之日不远,冀州情况兄位主薄,当比吾更为清楚,还有几日之粮?袁氏,李氏龙门在北地都将会成过去!”审荣直视文士缓缓答道。
文士又叹了口气:“当日贤弟跟苏将军会面,为兄就知道贤弟有意如此了!”
审荣哈哈一笑说道:“吾只兄已知晓,现在兄就算去告知袁尚也可,吾不会做半分阻拦,只不过审家就此覆灭,吾已死殉族人便了,只是则缺粮的邺城百姓倒是要多受一阵子苦了。”
文士呆呆看着眼前的空觞,轻声道:“审配如今是审家家主,贤弟如此作为,就算保全一族,也是不孝,愧对宗祠。”
“审荣今日就弃了表字吧!审家宗祠辈份吾审荣就不要了,自此荣无表字!自立门户便是!”
文士看了审荣半晌,哈哈大笑:“吾今日也想做被族之人,表字也不要了!自此只有李孚也!”
两人哈哈大笑,审荣有斟酒,和李孚对饮。
喝酒时李孚问道;“贤弟以为这执金吾何时会入城。”
“易地而处,吾今日入城。”
“然执金吾大营刁斗森严,一副严防死守等待后军的模样。”
“示敌以疑、出其不意!这执金吾能派一支孤军冒进抄了袁尚后路,如何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况且苏由分说得清楚,若不今日入城,那对不起此人之前败袁尚的奇计。”曹丕若在此处必然会大为惊异,这个审荣不但献城的计策狠辣非常,直击要害,对曹丕的心态也了解得很透彻,乱世之中除了史书中大书特书之人,有只言片语留名之人竟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李孚问道:“这东门五百士卒都为贤弟亲信?”
审荣摇头:“人多嘴杂,岂能要这么多人知晓,只有五十个亲信罢了,若有人叫门,对上了暗号,吾就派人随副将下城开门,城门一开,下令手下斩了副将,然后击杀顽抗之人,喝令东门守卒投降,迎大军入城。”
李孚赞道:“贤弟算无遗策。”
“且看是今夜还是合适发难吧!吾已经在城楼住了好些时日了!”
李孚笑道:“愚兄跟贤弟在此处住着罢!”
审荣笑道:“妙极!”
两人相对大笑一番,继续在城楼房中对饮。
是夜,曹丕大营从二更其,就有军士陆续出去,先是苏由带着王双、夏侯霸、高顺、挛鞮和另外二十多个精选出来的士卒穿着破烂的衣衫出了营寨,接着就是马蹄子包着布,马嘴被绑着的虎豹骑离去、羌斗曲紧随其后,过了盏茶时分,曹丕带着牛金、曹真离开大营。
二更时分,天地都是漆黑一片,唯独有明月高悬,星辰稀少,借着微光,军队摸到了东门之外。
现在曹丕所在的位置看邺城,只是一个黑漆漆的影子,至于苏由、曹休的虎豹骑、还有羌斗营根本就看不到影子。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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