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京城。
卯时过半,暗色还未褪去,城中的李府已经灯火通明。
这几天府中出了大事,而今日尤其忙碌,再等两个时辰,会有最后的一批贵客到来。府中的主子们打前几日起就再没露过笑脸,老爷子还一直硬撑着,老夫人可就不太好了,短短三天已经昏过去了五次……
也是,年纪轻轻的长子好端端的忽然就死了,任天下哪个当娘的都得死去活来。鉴于府中出了这样一件大事,下人们连日来都分外小心翼翼,生怕再出了什么岔子惹来更大的怨气。
李府是书香门第,出过两位太傅,现如今的当家人李老爷,正是当今的太子少保,说来李府也算世家,在王侯云集的京城虽不出众,却也有自己的根基。
李家府宅已有些年头,占地不算小,老两口的院子在前,后头就是这位英年早逝的李家大公子的居所,可叹前几个月为了他成亲才准备好的崭新院落,而今,只剩下一位新寡的少夫人了。
不同于忙碌的前院,这个院子,有些安静。
今儿是个大晴天,湛蓝天空在干燥的冬日里极为常见。辰时刚至,透净的阳光慢慢洒进院子,正屋的房门被推开,主人起床,丫鬟们也随之忙碌起来。
徐妍端坐在镜前,任由丫鬟为她梳妆。
巧薇抬眼看了看铜镜,瞥见了当中映着的自家小姐的容貌,依然毫无瑕疵,却没有表情,从前清澈的眸子也没什么生气,木然的叫人心疼。
巧薇在心中叹息一声,轻声劝道:“小姐,今儿最后一天,晌午前那位就能入土了,你且再忍忍,听说侯爷等会要来,您见了提醒一下,侯爷一向疼您,只要他跟老爷开口,咱们肯定就能回去了。”
巧薇口中的“那位”,指的正是徐妍刚刚因意外过世的夫君,李家大公子李文飞。
身后正铺床叠被的巧卉听见了,也走过来连声附和,“是啊是啊,小姐,左右这门亲事已经这样了,咱回去,侯府是咱们自己的家,老祖宗不是也整天念叨您吗,现在冬至都过了,左不过两个月,等过完年,咱们一准儿能回家。”
屋里都是自己的陪嫁丫鬟,因此巧薇和巧卉说起话来没什么忌讳,口口声声都劝着小姐回娘家,似乎从来没把这个婆家当成是自己的家。
丫鬟的话进到耳中,徐妍也在思量。
是啊,巧薇说得对,前几天刚出事的时候娘家来人传过话,说爹会来看她,之前来吊唁的都是公爹和李文飞的同僚或是下属,今日最后一天,听说等会儿会来一些位高权重的,料想自己的爹安平侯徐樊也会到来。自己若是开口,爹爹一定会答应,甚至都用不着开口,说不定祖母已经跟爹爹商量过要接她回家的事了……
尽管“夫君”才死她就要走,未免有些太过绝情,可一想到李文飞是那种人……算了,不走,难道还要留下来为他守寡不成?
尽管经历过这样一段“婚姻”,她已经不再有从前未出阁时的那些憧憬向往了,但安平侯府总是自己的家,就算后母总提防着她,毕竟也还有祖母,相较于这座阴阳怪气的李府,总要舒服多了。
她终于开口应了一声,“也好,等会儿你们帮我留意着些,等爹过来了,提醒我一下。”
“是。”两个丫鬟目光中露出欣慰,应声后继续各自忙活。
不多会儿功夫,巧薇就为她梳好了头,比较简单的发髻,除过几根素净的玉簪,唯一的饰物便是那朵白绢花了,巧卉又拿来了白色的孝衣为她披上,等收拾妥当,乍一看去,正是一位楚楚动人的小寡妇。
没错,她现在就是一个寡妇。虽然嫁过来只有四个月,连房也没圆过,但拜了堂,她就成了李文飞明媒正娶的妻子。尽管她觉得自己挺悲催的,要为这样一个男人戴孝,但无论如何,她也是受过正统礼教的大家闺秀,安平侯府的嫡女,就算不为了李文飞,也不能失了爹的面子,叫婆家更恨她不是?
所以她待会还是得去到灵堂见今日到来的宾客,不仅要去,还得做出一副凄楚伤心的样子来,尽管心里本来也没什么悲伤,更多的反而是对今后的茫然罢了。
屋里头这厢收整完,膳房也把早膳送了过来,她就在自己的房里用了,预备着一会儿,好到灵堂守最后半日的灵。
自从李文飞出了事,她再也不必去前院婆婆跟前请安了。其实也不是她不想去,是她的婆母眼下实在见不了人了,三天昏过去五次,醒着也是在床上躺着。
她前几天去过一趟,这位老夫人大约是伤心过度有些神志不清,虽然人躺在床上不说话,但一双眼睛看仇人似的瞪着她,仿佛她害死了李文飞一般。她当时就气愤起来,稍呆了一会儿就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婆婆虽然平日里对她还算客气,但那全是因着爹的侯位和自己的出身,私下里她可不是没听到过对自己的埋怨,说什么“早知道她也治不好李文飞的病,还不如当初不娶,空占着个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实际一点用也没有。”
巧薇巧卉听了,当时就恨不得拉她去婆婆跟前理论,可她却拦住了,这种事还能怎么理论?
难道要把自己的不堪扯到台面上来说,说自己之所以被冷落全因丈夫是个纯粹的断袖,而非自己的过错吗?
其实她当时听了这话,心里除过也气愤,更多的却是寒凉。原来他们阖府上下都知道李文飞的癖好,独独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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