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忠看了一眼沉默地蒲九,恭敬道:“主子蒲九来看您了。”
聚精会神习字的人抬起头,与蒲九清冷的目光相对,一如当年里面是柔暖让人沉溺的光,是一道让你不觉间掉入其中的温柔陷阱。
“阿九,你回来了,这身衣裳倒是极衬你。”
蒲九往后退了几步,微微弯腰行礼道:“听卫忠大哥说公子近来身子不爽利,奴才两年前偶遇一位名医得了道方子,倒是管用的很,明日奴才差人给主子送过来。”
卫贤站在外间冷哼:“瞧那样子哪有半点奴才的样子,都忘了是谁给了他一条命,外面带回来的狗不认人谁都敢咬。”
卫忠低斥:“闭嘴,还闲这张嘴惹得祸不够多?你次次在主子面前说蒲九的不是,他忍你所以不计较,那年的事别以为主子不知道,不乖些惹恼了主子到时候连我都救不了你。得了,主子这会儿不需要人伺候,都退下罢。”
卫贤当即白了脸,缩着身子离开了。
荣恒捂嘴又是一阵咳嗽,站起身走到蒲九面前,上下打量一遍,点头欣慰道:“长得与我一般高了,这两年苦了你了。快坐吧,几年不见怎么与我倒生分起来了。”
蒲九依旧弓着身子,面容淡漠,唇角微勾:“不敢,只是外面事务太过繁忙一直抽不出空来,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荣恒嘴角的笑收起,双手负在身后:“难得回来,多住两日再走,也同我说说这几年在外面遇到些什么趣事。以往你一听到什么好玩的事便赶着同我说,这几年我总觉得缺了什么东西,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你的声音。”
粉饰太平的假话谁不会说?当初三爷就像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看他,如今倒能全然不提过去,这般亲和儒雅让他看着只觉得好笑:“年纪小不懂事给公子添了诸多麻烦,让公子跟着受累了。昨儿老爷交代了差事,奴才得先回话去。”
荣老爷子身子骨越发差,荣家的家财全被一个外人握着终归不放心,想来这些日子该是要分他手里的家产了。看来三爷也不能免俗,不愿在家财上落了下风。荣老爷是颇受先皇器重的重臣,先皇生性多疑且不喜臣子积金攒银,荣家只得避开皇家耳目从小做起,一直备受压抑,直到先皇故去这才稍稍转好,所以荣家几位少爷自幼习经商之道倒也不足为奇了。
当年蒲九被荣恒赶出府无处可去,是荣老爷子派人将他送进铺子里,派人悉心教导,他也是争气的,不过五年的功夫就从最底层的小伙计爬到最高的位置。
蒲九拢紧狐裘转身要走,哪知被身后的人扯住胳膊踉跄着差点碰上旁边的桌角,心里骤然升起几许怒意,眉眼间凝上一层寒霜,冷声道:“三爷也该知道,蒲九当的可是老爷跟前的奴才,万事也是老爷的事最紧要。”
屋子里的燃香还是十五年前的味道,明明没有变却一切都变了。温暖的屋子里气氛骤然紧绷,荣恒嘴唇紧抿露出醒目的白。
“不许去,我传你进来可不是让你伺候别人。”
这双手大又热,攥着蒲九的腕子使了八分力气,荣恒胸膛起伏,方才的沉稳与温雅全数消失,狭长的桃花眼里渡满寒霜。
蒲九勾着唇笑不停,俊脸染上几许绯红,一派云淡风轻:“三爷不缺人伺候,我如今也不是跟在主子身后的随从。”
荣恒强压下喉间想要咳嗽的*,哑着声音说:“你以为这几年你不回来我就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二哥这几天找你找的很勤,想来给你许了不少好处,钱?权?还是美人?你呢?答应了?”
错愕与难堪浮现在蒲九的脸上,几年不见他一点都没变,依旧轻而易举就能戳到自己的痛处。美人?他若是想要那年就不会被赶出府,更不会在他面前落尽了全部的脸面。曾经对荣恒的欢喜是他最小心珍藏的宝物,如今却变成了不愿提及的污浊。
“三爷惦记老爷手下的家产,只是这副吃相未免太难看。老爷待我恩重如山,蒲九也只听他一人差遣。”
荣恒猛地将他拉近,两人几近贴合,灼热的鼻息喷在蒲九脸上:“你府里有个叫陆延的,听说你待他极好,怎么?曾经缠着我说这辈子最喜欢我的话,想来是假的。无妨,我陪你一同去见父亲。我带进府的奴才,到头来却连主子是谁都给忘了。”
他还是变了的。以前的公子温儒尔雅,便是再生气也不会在脸上表露半分,如今却像是丢了那份定力,脾气大却又不知收敛的人总是好拿捏了许多。蒲九向后退开,他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双手交叉拢进袖筒里,神色淡淡:“这便过去罢,老爷不喜人在用饭的时候打扰。”
荣恒冷哼一声,连外面的大衣都没穿径直往外走,他以为自己能放得下,却不想过度高看的报应是一年一年的孤寂伴身。蒲九自小长得好看喜人,十五岁那年更是抽长成温润如玉,风姿绰约的佳哥儿,他一时收不住将这个孩子捧上了天,却不想招来了祸端,不得已才……蒲九性情冷傲,方才三分恭敬七分傲然,让他如何能沉得住气?横竖是恨死他了罢。
荣老爷彼时正在书房看书,下人进来回禀说三爷和蒲管事一同求见,他的眉头紧锁,叹口气吩咐让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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