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风雪与刀兵
夜,已经降临。雪下得真大,风刮得真猛。湖州,已是江南腹地,原来是很少见到雪的,即使下雪,也细有碎花,温柔有加,让人们倍加怜爱。在人们印象中,上回下这么大的雪,刮这么大的风,还是吴军攻城的时候,风雪与刀兵,第一次联系在了一起。
听吧,肆虐的风暴席卷着硕大的雪花,一路轰鸣,狂暴地扫荡着街道、村庄,以及它途经过的一切。它们野性大发,摇撼着屋外的大树,仿佛要将这树连根拔起似的,又在光秃秃的树梢上盘旋,怪声地怒吼着、咆哮着;它们撞击着村民的门窗、屋顶,把破屋子上的茅草、毡篷,以及门窗上新糊的厚厚的白纸,大把大把的撕裂、撕碎,向着空中愤怒地抛去,把冷森森的雪花、冷冰冰的寒意,狠狠地撒进人家的屋子里、灶上头,然后仰天长啸,快意至极,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它们驯顺的奴隶,可以任由它们的**、毁灭。夜越来越深,暴风雪愈来愈猛,刺骨的风雪狂啸怒号,几乎掀翻了整座湖州城,冽风似尖石子似的刮着脸,让在外游荡的人们都有些透不过气来,也说不出话来,赶紧躲进自己的家里。
军营里,缚在旗帜、辕杆上的铃子随风振作,铃声分明早已响成一片,可在风雪的欺凌之下,全然听不见这声音了,就像有人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一样,憋屈得难受。在这旋风的怒号和呼啸声中,人们只听得见一阵阵凄苦的声音,像群狼号叫,又似万马悲嘶,有时又像人们在大难之中的无助地齐声呼救,真的是曲折回转、撼人心魄。
徐知诰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说是睡着了,其实只是闭着眼晴,这风雪之声时时浸入他的耳里,赶也赶不走。可说是清醒吧,又根本就不晓得时光在流转,在变幻,整个脑袋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这些天,他染上了严重的风寒,病倒在床上好些天了。书伦、强生、大黑他们日夜轮流着照料着他,片刻不敢离人。今天好不容易身子有些好转,自己坚持着让他们都回去休息,他们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一个人生病在床,徐知诰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死于刀兵之下的母亲,想起了在湖州城里失散的父亲。亲情,或许是最好的治疗病情的药物。即便亲人不在了,想想那份温暖骨髓的亲情,也是好的。
突然,耳边乱哄哄地传来许多声音,有厮杀声,有刀剑声,有奔跑声,有求救声,有惨叫声,有马蹄声,有呵斥声,有怒吼声……徐知诰心里一惊,以为越兵攻破了湖州城,转瞬就暗自笑自己多疑,心下宽慰自己:“一定是自己久病未好,头脑昏沉,以至于出现了这许多的幻觉。对,这一定只是幻觉,想罢便又沉沉地睡去。可刚睡不多久,大门就被人用力地撞开了,浑身血迹斑斑的大黑以及一众亲兵冲了进来,焦急地叫道:“少将军,快起来,越兵打进来了,快啊!”大黑边叫嚷边和亲兵一起手忙脚乱地帮徐知诰穿着盔甲。
“怎么回事,你说啊,到底怎么回事?”徐知诰大脑倏地清醒了不少,厉声问道。
“刘威刘剌史在哪?他怎么了?快告诉我”徐知诰接着又问道。对这位叔父级的人物,徐知诰心里虽有诸多不满,可毕竟知道他对吴国忠心可鉴,并且在军中深孚众望,只要他在,或许可以扭转整个局面,湖州城或许可以转危为安。因此他很急切地想知道刘威的情况。
“等会儿再说,现在来不及了,快走。”拉着披上了盔甲的徐知诰,大黑急急往外走,一到门口,两人翻身上马,带着贴身的一队亲兵,没头没脑地向城外冲去。可刚走几步,徐知诰就觉得大脑一昏,身形摇晃,险些跌下马来,赶紧定定了神,伏在马背上,跟着大黑一路狂奔。
前面一彪军马杀到,从穿着看,显然是越军,徐知诰心里暗暗叫苦,自己身边将寡兵微,一定抵挡不住。想不到自己人生刚刚开始,大业未成,就要葬身于这湖州城里,心里一阵悲苦。恰在此时,左边传来一声断喝:“少将军,休惊慌,我来也!”斜角里冲出一位少年将军,正是自家兄弟强生。只见他率领自己的亲兵接引着那队敌军厮杀起来,趁着混乱,大黑继续保护着徐知诰向城外冲去,不敢稍做停留。
一路上,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鲜血。那么多人的生命,年轻的生命,本该潋滟成绝好的人生风景,却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陡然间在马蹄声中散落一地,失去了力量,失去了生机,失去了温度。刀光剑影一重又一重,角鼓争鸣一声又一声,不息不止,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徐知诰眼中氤氲成一片惨红。
身边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了,或死于流矢,或死于刀剑,只有三两精壮的亲兵还紧紧地跟在徐知诰后面,他们和大黑一起,拼死保护着他往城口外冲去。徐知诰真想就这么一松手,直直地摔下马去,摔死去才好。湖州是保不住了,这性命又有何用,自己又有何面目回去见义父,回去见新王,回去见扬州百姓。或许,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可是,死真的是最好的解脱吗?九泉之下的母亲一定不会希望自己这样的,生死不知的父亲一定不会希望自己这样的,自己姓李,李唐的后裔,重振李姓江山的重任还没有完成,人生的意义还没有实现,无论怎么想,这性命都轻易丢不得。活着,才有实现目标的机会,哪怕这种机会太过渺茫。
风雪怎么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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