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吾生为傀骨
那月亮得有些刺眼了,不远处的狼群仍扬着脑袋对月长嗥,跳起奇诡的舞步,扭身,甩头,窄细的腰拧得有些变形,四只爪子左拍右拍,最后聚集成一个巨大的圆圈,月光顺着空气中的微尘直射到圆圈中央,显得有些神圣,似一场妖异的祭典,这是狼群对上天的祈求与感谢,当然,若是没有圆圈中心那一具具死状空前惨烈的尸体,这祭祀活动还是蛮赏心悦目的。
这里当是有一场大战罢,满目升腾的灰黑色死气,碎裂的肚肠,濡软的脑浆,鲜红的肉块,五脏六腑混杂着肠液,满地流淌着的鲜红的血,四肢头颅满地乱滚,看得狼群双眼直冒绿光,尤以狼王绿光最浓,眸光最热切,涎水险些与鲜血汇聚成河。
这是仲夏的夜晚,气温偏高,但在这缺水的荒原,天气却异常干燥,狼群伸出舌头,迫不及待想要大快朵颐,而在这样的夜晚,幽幽的鬼火总是常见的,“噗”,一朵,“噗”,又是一朵,是绿幽幽的光,狼王喜欢这样的光,这样美丽的光就像狼孩的眼一般可爱天真,于是当鬼火随它们一同舞蹈时,狼们从不排斥,在他们眼中,幽幽的鬼火就如月光般圣洁却又不失纯真,狼群喜爱这样的光。
鬼火翩舞,萦绕在狼群身边若即若离,使这场本就妖冶的祭典更诡异了半分,翩舞翩舞,幽幽鬼火在升腾,在欢跳,在欢叫,狼们连眉眼都迷醉在这幽幽鬼火营造的神秘气氛里,他们升腾,欢跳,欢叫,没有止息,直到鬼火幽幽没入他们眉心。
幽幽,幽幽,鬼火幽幽,“啪”,熄灭了一朵,“啪”,又是一朵,幽幽的绿光一闪一眨,所剩无几,“啪”,再一朵,“啪”,最后一朵,绿光幽幽,幽幽鬼火不见啦。
除了月光,黑漆漆的,再没有其它惹人喜爱的幽光,狼群躺在狼爪阵上,闭上眼睛,安详沉默地望向满天朦胧的月色。
幽幽,幽幽,鬼火幽幽,鬼火又冒起来啦,黏在狼尸上,贴在肚肠上,在红白相间的脑浆中穿来梭去,蹦跳着孩童般天真,“咕噜”,“咕噜”,鬼火们伸出细细小小嫩嫩的火舌,舔啊舔,便舔得狼尸啊,肚肠啊,脑浆啊,皮肉啊,血腥啊,统统不见了呢,狼爪大阵中间,只剩下森森白骨,共同分享着月光无私给予的光辉,不对,当然是从月亮哪里抢来的啊。
幽幽,幽幽,鬼火幽幽,鬼火吃饱啦,舔够啦,便聚作一团,抖动着瑰丽的绿光,蜷在一块头骨里稍作休息,打打哈欠,伸伸舌头,“噗”,骨头碎成粉啦,鬼火有些恼,换一具,“噗”,又碎啦,再换一具,“噗”,又碎啦,又一具,“噗”又碎啦。
月亮不耐烦了,打个哈欠补觉去了,月光不再眷顾森森白骨,一地的骨粉莹莹闪出绿光,鬼火吐着舌头,蹲在唯一没有碎的头骨上思绪良久,吐吐舌头,分作九团。
鬼火一号衔来唯一没碎的上肢骨,鬼火二号衔来幸运残存的胸腔骨,鬼火三号衔来幸存的脊椎骨,鬼火四号衔来沾沾自喜的下肢骨,鬼火五号六号七号各自寻些碎小的趾骨指骨肋骨盆骨拼在一起,啊,是人的形状,鬼火八号左思右想,扯来黑黝黝的死气充场面,“啪”,一团黏在左肩关节处,“啪”,一团黏在右肩关节处,九号挤开了八号,衔来一条长长黑黑,黑更黑的长线,截成几截,在骨上这边钻个孔,那边打个洞,拿绳子一穿,成啦!鬼火一号怀疑地碰了碰,扯不烂诶,好质量!一号蹭了蹭八号的脸颊,八号眯起眼拍拍九号的脑袋。
鬼火们嘻嘻哈哈,聚到一起,从眼窝钻进头骨里,嘻嘻哈哈,摆摆身子,“啪”,全灭了。
良久,那具已经拼好的骷髅上升腾起黑色雾气,拧成一股绳直捣眼窝处,两个空洞的眼窝骤然升起两团鬼火,“噗”“噗”跳得欢快,吾站起身,拍拍白森森的腿骨,甩甩细细小小的趾骨,欣喜地蹦达两下,那边的山丘上渐渐显出白色来,踉踉跄跄,吾摆手将满地的骨粉一收,几团幽幽的鬼火一冒,骨粉化烟,尘满天下,吾伸伸颔骨,是“喀吧”“喀吧”的脆响,吾赐尔云游之能。
踉踉跄跄,吾将行万里,尝人之百态。
幽幽,幽幽,鬼火不见啦。
幽幽,幽幽,荒野上独剩狼爪大阵,在曦日辉映下接受朝阳的祝福。
吾非其中。
吾生为鬼火,今生于枯骨,然此骨生而为人,吾奇人之骨强于魔之骨而不为吾火所毁,终有意于人气,故————
吾生为傀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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