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此处人口稠密,所以气候热,还是原本就秋老虎作威,她这一阵来竟生出了一身痱子,夜里衣服脱下来整个后背上全是,像人家灶头上烧饭时锅底的一层饭焦,用锅铲铲下来,完整的厚厚一张,还哔呖卜落一颗颗爆着热气——他给她搽花露水,倏地一股于脊梁骨的凹处游蛇般蜿蜒而下滑向腰际,她一悸,寒凉岑岑,又随之烧上身的一撩火一样……今朝的月很好,他在她处抽了半晚的烟。
唐先生把苏佑玲丢到颂安里并未制止住桂生,反而又一次激起了他的情绪。其实后来桂生的气势也已是强弩之末,唐先生这一番动作,他便又在一些事情上与他作梗,不予顺利,唐先生亦在一筹莫展中把手伸向了连生——还算客气,喊人在其夜归之际将他连请带强制地送到他处,连生知来者不善,未有任何违拗,爽脆上车,一路顺着指引凛然走进他办事处。唐先生已在此抽了一刻的烟,见连生进来,坐起身地一笑而伸手往面前的椅子里一请,“赵先生,勿好意思用这样的方式请你过来。”连生过去坐下,唐先生随之递过一盒打开的烟,“我姓唐,和老赵认识……”连生猝然抬眼一视,那一下和唐先生的目光相撞,两人对视了即有一瞬,唐先生笑起地往后一仰,靠在椅子里抽烟,“赵先生,我开门见山,今朝请你来不为别的,老赵近来和我有些误会,我希望你劝劝他……”“你跟他的事,直接和他讲。”“有些事我跟他解释不清,他现在也根本不相信我,但是我敢说我既然背弃他做了一些事,我就不会是白相相的态度!”“你不要跟我讲这个!”当时连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不堪之情,勃然一声,外面的人都破门而入了,唐先生一扬手又全部退出去。连生压制下来地靠在椅子里,透了口气望向别处——那一刻唐先生却陡然认为有些事是可以和他讲讲的,这下便重新点燃根烟,徐徐抽着玩弄了几下打火机讲了起来,“有些事我跟老赵解释太吃力,不如和你讲,老赵对我有成见,认为我个人没有道义,玩女人损朋友脸面,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佑玲近来情况是不太好,但不是他想的那样……晓冬不在上海了,他自己要走,我没有留他,你也知道佑玲和他交情不错,难免误解于我……”连生一直都没有说话,他并不清楚唐先生这个人,他的说话,他听着就听着了,也未必全信,只是听他说到他没有留晓冬的时候,他却蓦地眼峰一移——男人之间的默契,有些东西一点即透。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好恶,他对他也不存一丝善意,但他明白他对她的态度。
中秋夜的晚饭桌上,意兴阑珊之时,连生倒满一杯白酒敬桂生,桂生倏地眼皮一抬,一顿,笑笑而碰杯,饮尽……他们是两个人饭后在书房的时候聊起的,还是毛老舅的茶,今年新采的秋茶,香气不高,平和淡泊。连生道,“大哥,我不清楚你和你朋友间的信义原则,为人根本,但是在感情上,我其实没有那么不堪于他,因为我也曾经站在过他的位置,满心地待过一个人,也体会了其中诸般……”这是在他心里盘桓了数日的声音,蕴含着他太多的情念,秋茶的温薄感里和缓吐露,气韵深远……桂生绵长的一口烟,“还想她?”连生一笑,“是为大哥——为此两败俱伤,没有必要。”他提壶替桂生倒茶,浅浅的一盅——桂生就此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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